“多谢。”季泠轻声道,她转身面向北方,仰望着看不见的楚府,“可是在世人眼里,季泠已经死了。”
楚寔做坏人做得要比楚宿彻底得多。或者楚宿的经历也算是给了他教训吧。一山不容二虎,何况还是两位平妻。
让成康心无芥蒂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季泠不在人世了。恰逢西安府大乱,连理由都是现成的。
老太太养育她一场,她连回京为她披麻戴孝都不在有资格。季泠闭了闭眼睛,“你走吧,我已经让任总管在附近的伏虎寺安排了法事,为老太太尽孝。”
楚宿有些冲动地道:“如果你想回去,我可以……”他可以将季泠带回去。
人的一生会有很多种痛苦,看着自己珍而重之的人或者物,却被别人弃若敝履,那种无力和痛苦的程度,并不会输给生离死别。
季泠摇了摇头,真诚地道:“你一路保重。”
庄子又大有空,没有一丝温度,芊眠不在,水晶不在,核桃也不在了。如今连老太太也不在了,季泠惦念的也就唯有江家人了。
如今江二文有了出息,她姨余芳的日子过得也舒坦了,娶的儿媳妇也称心如意,想来是不需要她担忧了。
季泠虔诚地跪在佛前,将自己今日抄的一卷经书供奉到佛前,待七七四十九卷都抄写完之后,再烧去给老太太。
晚上,采薇替季泠剔了剔灯花,“夫人,你还是歇着吧,这每日都要抄一卷,也着实太辛苦了,你这身子才刚好没多久,可千万别再累出病来。”
“哪就有那么矜贵了。”季泠在墨池里蘸了点儿墨汁,继续埋头抄经书。趁着这次给老太太办法事,她也想给芊眠抄几卷。
虽然不知道芊眠是生是死,只当是为她祈福了。
楚寔的第二封家书是北原亲自带来的,同时还带来了一封王厨娘的信。
季泠没有拆开楚寔的信,倒是迫不及待地看了王厨娘的,随信寄来的是她这些年整理的所有菜谱,信里说她要带着春韭回老家养老去了,又让季泠不要辜负了她的天分。
天分么?季泠看了眼墙角被她将凤首摔断了的凤首箜篌“归去来”,她也已经许久没有踏足过厨房了。
北原在确认过季泠一切都安好之后,有些为难地请求道:“夫人,小的明日就回京了,若是你有给大公子的回信,小的也可一并带回去。”说得虽然委婉,却已经是在催促了。
季泠沉默了片刻,不想楚寔以为她在闹脾气,没完没了地派人来。转身去了书房。
采薇忙道:“夫人,我给你磨墨。”
季泠道:“不用,早晨用的还剩下些,足够了。”
采薇看了看那几乎已经干涸的墨池,只能眨巴眼睛,然后看到季泠在一眨眼之后就写好了。采薇虽然不识字,却还是会数数的,那信纸上,就三个字而已。
“等墨干了装到信封里就行了。”季泠道,似乎很疲倦地不想再理这档子事儿。
老太太的法事做完了,天气也难得的晴好了,久雨不停之后终于露出了一片湛蓝的天空,季泠走进庄子的厨房,才发现居然和她在成都府住时画的那个厨房一模一样。
楚寔果然是用心了的。
可是他的用心她不需要,他的内疚、他的补偿,她统统都不需要。楚宿的“对不住”她也不需要。而她这个人呢,楚宿不需要她,楚寔也不需要她。
所以如此拖泥带水的,还要伪装彼此都很挂念对方,实在叫季泠有些心烦。
季泠从厨房的窗户望出去,空中一群鸟儿“啾啾”地叫着,掩藏在林子里也不知道是不是麻雀。
麻雀飞上枝头也做不成凤凰,而麻雀也未必想做凤凰呢。
季泠看着那些自由自在地藏在林子里鸟,心里忍不住升起一个大胆的念头,她可不可以像那些鸟一样,遁入山里,为自己活一次呢?
这也是一片山呢,和她儿时住的那座大山虽然不同,但她真的太想念那段日子了。她娘会为她梳辫子,她爹会将她顶在肩膀上,让她装作骑马回家。
有些荒诞的念头一经升起就再也压制不下去,心底那个声音一直在催促着季泠,快去山里吧,山里才是她的归宿。
这一日季泠站在山腰上,回望山下的那个笼子一样的庄子,她真的还要回去么?可她为什么还要回去呢?
若是加上梦境,她已经活了两世,可没有一世是为她自己所活,是真正的依从她的心而活。即便是嫁给楚寔,最初她也是不愿意的,她只是,也只能是被动地接受着。
季泠将双手圈在嘴边,朝着对面的大山,使劲儿地,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啊——”然后听着“啊”在山间回荡,不由大笑出声,她想起小时候没得玩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自己跟自己的回音玩儿了。
峨眉在蜀地西南边缘,是邛崃山的南脉,一旦深入山中,那就好比是一滴水汇入了汪洋大海里,以庄子上那么点儿人手,便是再加上楚宿派来的官兵,也没办法找到一个故意藏起来的人。
季泠就那么成功地消失了。
季泠走的时候,非常自然,只说是晚上爬山消食,采薇也没发现季泠的异常,只是被季泠忽悠得去找了样东西,转眼就不见了她的人影,满地儿地找了一个时辰,这才意识到恐怕是找不到季泠了。
采薇吓得面无人色,低头看着手中的匣子,心里一动,赶紧掀开来看。先才她急着找季泠,都忘记了这匣子。
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