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三郎在离绣女几步之遥的距离处停了下来。轻轻摆手令翠儿下去。
他无声地望着绣女,只见她上身穿着秋香色牡丹烟罗纱的宽袖衫,下面是一条暗金的月白薄纱裙,头上简单地梳着流仙髻,仅插了一支蝴蝶白玉簪,腕子上戴的是同样品相的白玉镯。
大约是怕被秋风吹了,腰间盖着一条白锦巾子。巾子上不知哪吹来的三五片花瓣,令人看了忍不住想要替她拂去,仿佛那数枚花瓣的重量,也要让已经柔弱的她承受不起。
再看脸上,薄粉浅施,唇点微红。眉似笼烟远山,杏眼含愁微闭。面上无甚表情,不知是醒是睡。
三郎只觉得心中突然好似插了把利刃,搅得疼痛难挨。
他记得当年第一次从绣坊路过时,就是不经意间被这个如愁如怨的美人迷住了,当他差人打听了她的消息后,更是为她叹息,只说这么难得的美人,怎就嫁了那么无用的穷酸书生?如若跟了自己,定不会令她再这般哀愁。
然而,自己却令她背着骂名,过着这幽禁苦寂,不见亲人的生活。
原只道是爱她,却是害了她。
绣女正在那一片天竺牡丹花荫下小憩,半醒半梦间,突然闻到一阵往日没有的气息,那气息再熟悉不过了。
她心里蓦然翻腾了一下,难道是,又怎么可能?许是一场幻觉吧。
然那气息渐渐靠近,越来越清晰。她忽然睁开眼,眼前这个身影,可不就是四年未见的三郎吗!
段三郎站在绣女面前,身穿暗紫色竹叶纹的丝绸衫,黑色滚白边的薄底便鞋,身材依旧是挺拔俊朗的,阳光在他身上洒了一片金边,使他的头发、眉眼以及嘴角,都闪闪地动人心魄。
绣女的眼睛睁得越发大了,她犹疑地看着三郎,不知这是真是假,那往日一直陪在身边的翠儿此时也不见了踪影,使她更加怀疑这不过又是自己的一场逼真的想像。
三郎见她愣住了,便轻声问道,“你,可还好吗?”
果然是真的。
绣女瘦弱的脸上,渐渐漾起笑意来,虽是浅浅的,但却久久不消。
他弃她四年于不顾,再次相见,她仍无半点恨意。见了他,仍是自心底里高兴。
绣女说道,“三郎,我就知道,你会来看我的。”
三郎道,“我听采画说,你身子总是不大好,可让郎中瞧过了?怎么说的?”
绣女道,“我如今见了你,就全好了。”
她没有问他为何几年不念旧情冷淡相离,也不与他倾诉自己的凄苦虚弱,只是与他笑意回答,仿佛他从未离去。
如是这般,三郎越发内疚。
见她的贵妃椅旁还有一个矮凳,大约是翠儿坐的,另有一张小巧的方桌,上面摆着一个纯白的瓷盘,里面放着切成小块的瓜果,还有一杯清茶,还氤氤地浮着些许热气。
三郎俯下身子,想要坐在那张矮凳上,绣女见了,轻轻往一侧挪了一下身子,便把那躺椅腾挪出了一大半空闲来,三郎明白,便挨着她,躺卧了上来。。
天竺牡丹的花荫正好遮住了躺椅,只余星星点点的阳光从叶片的缝隙中洒透进来,落在身上,既有暖意,又不感觉到炽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