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随着鞭炮声落下帷幕,徐县城中的矮土墙上,还沾染着残霞落下的点点余晖。
县城中的百姓就算再贫困,沟沟坎坎的土坯房前,也能贴两幅大红对联,上书什么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有些富裕的大户,还可以买两挂鞭炮听听响,穷人家就只能拿着木槌敲铁桶。
县里的衙役们忙活了一下午,把县衙里里外外打扫了,张贴了对联,挂上了灯笼,才得了空回家与家人团聚。
胡角夫人在院子里蒸了一个下午的福寿年糕,等到天色朦胧后,才跑到书房请县令出来吃饭,家里的两个八九岁小儿早已馋得直流口水。
胡角在书桌前揉了揉发困的眼角,站起来吩咐夫人说:“怎么不去请林将军过来一起用饭,他们大年三十还在困守异乡,怪不容易的。”
夫人应了声诺,刚准备转身,胡县令却摇头笑了笑:“算了,他们这些武夫,性子怪得很,还是我亲自端上大碗送去吧。”
胡县令亲自跑到厨房,把年糕用海碗装了一大碗,又盛了三碗葱花汤,端着食盘朝林将军他们暂时住的偏院走去。
他穿过月洞门,见院中黑灯瞎火,心中疑惑,大声叫唤道:“林将军,林将军……”
来到林祈年房门前,胡角连叫了两声不见人应,用肩膀扛开门,将食盘放在小桌上,他狐疑地捏着下巴嘀咕道:“年三十晚上的,能到哪儿去?”
他刚踱出房门,准备绕着院墙回去,却见墙外火光掩映,脚步声与号令声此起彼伏。
胡县令更加迷茫,林将军突然整顿兵马,这是要做什么?
他连忙跑出县衙,远远瞧见九曲官兵们擎起了火把,在夜里排成几列星火的长队。
林祈年骑在马上,铁甲披挂泛着寒光,腰间悬挂长剑,等待士兵列阵。
胡角跑上前去,站在林祈年的马前,抬头问他:“将军,怎么突然要调动兵马?”
林祈年单手握着火把,把火光探下去,照亮了胡角蜡黄的脸。他哼笑了一声:“告诉你也无妨,本将军要带兵前往雷鸣山清剿余匪。胡县令就县衙中等着,安定民心,等我捷报传来。”
胡角愣怔了片刻,忽又上前问:“大过年的,将军要去剿匪?“
“对!”林祈年顾不上管他,对着队列前方喊道:“都备好了没,干粮兵器要带足!”
“林将军。”胡县令忧心忡忡劝道:“新年伊始,万象更新,动刀兵血光,不吉利。”
林祈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要是动了刀兵,会怎样?”
“根据过去传下来的习俗,过新年发生争斗和血光之灾,这一年都会处在争斗和流血中,极为不详啊。”
林祈年哈哈笑了起来,指着出发的队列问胡角:“他们是干什么的?”
“我是干什么的?”
胡角讷讷地拱着手,好像是明白了过来。
林祈年拽着马缰高声说:“我们就是吃这碗饭的!争斗就是职业,杀人就是使命。这跟商人赚银子是一个道理!”
“开拔!”
他挥动马鞭策马向前,从马上回过头来对胡角笑:“胡县令应该祝我旗开得胜,多砍人头,给今年开一个好头。”
胡角的肩膀哆嗦了一下,望着远去的火把队列,神情恍惚。他感觉又老了一岁,身子也佝偻了许多,叹了口气道:“这下可有好戏看了,年夜饭给吃成断头饭喽。”
队伍开出县城土城门外,林祈年回过头来,沿着幽深的门洞往里面看了一眼。他表情渐冷,对身边管崇豹说道:
“崇豹,你带一百人留下来,除了看守好粮草,带人把县城南北城门和城墙缺口给我堵住,今明两天,胆敢有人出城,一律格杀勿论。”
管崇豹抱拳应声:“是。主公,绝不会有活人走出县城。”
林祈年带着队伍奔进了苍莽大山中,管崇豹则连夜对县城进行封锁。
冬夜的风透人心扉,冰冷刺骨,在这样一个清朗的大年夜。家家户户都在操持这顿年夜饭,对着油灯守岁。县城外却又是杀机四伏,兵卒执冰冷刀锋彻夜守候。
林祈年带着队伍连夜走了三十里地,到达了草木苍黄起伏的雷鸣山下。他命令所有人灭掉火把,就地休息,等待天亮后立刻攻山。
雷鸣山有主峰两座,其余大小山头十几个,每个山头上都有个小头领,麾下各领百人。大头领余增桑住在主峰上,他麾下有五百多人,都是他本家亲戚的亲戚,这些人才是他依仗的本钱。
住在主峰的好处是,只要在山顶喊上一嗓子,声音就能传播到大大小小的山头上,转瞬间就能将这些人集结起来,两千多号人进退自如。
上下山的路有五六条,林祈年的斥候也只找到三条,其余两条怕是只有山匪知道。
今日是大年初一,大小山头的头领们都聚在自己的窝里,把平时不舍得吃喝的黄酒腌肉拿出来,今天管饱造。
清晨山间的雾气渐渐退去,苍山变得通透明朗,各山头上有几处炊烟缓缓升起。斥候指着主峰的半山腰说道:“那里有个石洞厅,余增桑和他的家人就住在里面,主峰的另一侧凿了许多蜂窝似的孔洞,是他部属住的地方。”
林祈年盯着远处的主峰,伸出手掌直指山道说:“不要管别的山头,跟我直攻主峰。”
他带着兵卒在山间的草木中穿行,由于是过年,山道上没有岗哨喽啰巡逻。只是到达主峰的必经之路上有个青牛背,青牛背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