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晏从马厩中牵出马,与风临江并肩而骑,前往孔雀巷风家大宅。孔雀巷在他们被圈定的活动范围之外,自然会受到兵丁拦截。
风临江主动上前朝那军官请求通融。几乎所有云都人都知道风公子大名,军官也不例外。况且拦截的人不是正主,只是林祈年身边的随从,军官也就乐于给风公子这个面子,放他过去。
风临江身份特殊,他不但是云都五姓贵族之一风家的长子,也是文坛领抽,读书种子,还是引领潮流的名士。
这样的人行在街上,眼前不缺乏崇拜目光,遇到的每个人都会长揖作礼。女子以罗帕掩面,侧颜偷窥,继而羞红窃笑,满眼渴慕。就连随在他身边的容晏,也被人群视线关注,纷纷猜测这是谁家俊彦,竟能与风公子并肩而骑。
和风临江走在一起,能使人油然而生虚荣心,就连来到风府上,宾客下人们都对风公子的客人高看许多眼,连目光都带着些许崇敬和惊讶。
因为风公子很少请人入府,这些年他请来的客人屈指可数,无一不是饱学大家,得道高人,大德高僧,云都四公子的另外三位,则从来没有被他邀请过。
容晏可不认为自己有这样的资格,能让风公子放下身段,一定有别的什么缘由。他的脑子里充满问号,欣赏风府美景的同时,言谈举止也拘束起来。
风临江请他来到水塘上的一间小筑,敞轩大开,四面透风,秋风拂来,白纱幔帐随风鼓荡,恍若浩波上的白帆。容晏左右张望,这水塘边不栽种荷花浮萍,却栽了满地的芦苇,心道这云都名士与常人的雅趣果然不同。
风公子端坐于绣墩之上,眼前是白云石磨制成的桌面,容晏低头去看,发现岩石纹理竟然是一副画,画上方白云袅袅边缘圆润,镶嵌着丹石被磨制成了红日,下方石面缝隙中夹着不成才的翡翠,蜿转延伸,打磨圆润后形成了伞盖榕树,树边坐着一灰衣男子,手持钓竿,衣袂飘飞,有出尘欲仙之感。
“容世子,”容晏盯着桌面发愣的当口,风临江已经用各种繁复手法沏好了茶,把碧绿的玉石小杯推到了他面前:“这是普洱,人生百味,皆在其中,繁复品茗,化为无味,尝尝看。”
容晏连忙抬头,他刚才入神观画,却忘了回应主人,实在是太失礼了,只好歉意地回笑端起茶碗。
他端茶至鼻端,茶水缭绕香气扑鼻,轻轻浅尝一口,入口先甘,而后转出一丝苦味,随后生涩,这些味道在唇齿中混合之后,果真越来越淡,香气却越来越醇厚悠长。
“好玄妙的茶。”
风临江笑而不谈茶,将手指向远处水畔,那里芦苇密集生长,随风摇曳,色泽金黄如落日浸染。
“容世子,我这塘中芦苇在岭南是独一份儿,荣世子可知我为何不喜荷花,反而喜欢这风中低头的芦苇吗?”
容晏拱手受教:“容晏不知,还请风公子明示。”
风临江长立而起,隔栏而望,负手慨然说道:“这遍地芦苇,就如同天下芸芸众生,庸碌小人。有秋风吹来,千株万株,尽皆低头,如万人朝圣,蔚为壮观。正所谓,蒹葭不自守,秋风吹若何,苍云起征尘,万众皆低头。”
容晏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夕阳下的水畔芦苇密集,头顶上的白穗被秋风吹得到处都是。
风临江以诗来咏志,他只好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风公子执文坛之牛耳,天下闻名,当得起这吹拂众生的徐徐秋风。”
风临江一听这话,便手扶着茶案大笑,身形绝倒,巍峨若玉山将崩,更显他旷达不羁。
容晏愕然,弄不懂他为何会如此发笑,难道是有什么隐情。
“容世子所言差矣,区区一小撮读书人,怎么能称之为天下众生。临江又怎敢当这秋风?真正的秋风乃是世间的真英雄,风吹过后,从者云集,世间变色,旧之气象驱除,新之气象初生。风临江不才,只能做个助风使者。”
容晏心中还念想着替林祈年招揽此人,遂开口问道:“不知在风公子眼里,何人能当得起这萧瑟秋风。”
风临江手持折扇,虽有笑容却愈显神情严谨,把折扇朝对面轻轻一指:“吾之秋风,便在眼前。”
容晏茶杯提到半空,猛然抬头肩背震动,手中玉石杯松脱掉落,摔做两半,杯子的断茬在地上骨碌碌来回滚动。
守候在远处的侍女听到小筑动静,惊吓了一跳,连忙要过来收拾,被风临江挥动折扇,驱退了出去。
容晏双目微怔,等抬头时,却看见风临江依然轻轻挥动折扇,在对面笑眯眯地看着他。
他连忙还之以笑容掩饰:“风公子果真是说笑了,容晏才学疏浅,气魄也小的很,哪儿能当得起英雄。”
风临江将折扇在手中拍合,依然笃定笑道:“英雄何需才学,功成时自然有气魄。”
容晏终于开始严肃对待,知道对方这段话,不是心血来潮,怕是蓄意已久,他也执意将推诿进行到底:“容晏如今在林将军帐下担任偏将军,林祈年才学远胜于我,无论是胸襟还是气度也胜我太多,更遑论……”
风临江夺过话题说道:“没错,林祈年才学胜于你,胸襟和气度也远高过你,更遑论他坚毅果决,雄武气象更胜于你。但是这些,都不一定是成为当世英雄的条件。容世子虽有所短,必有所长,今日你声名不显,堪以平庸称之,你可知这平庸才是你所恃。那些惊艳才绝之辈想要逆流而上,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