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祈年看了那说话的人一眼,准备提起袍子返回院子里去,却听见背后有人嘀咕。
“听说凤西九曲关还有个祸患,总镇林祈年,杀害朝廷命官抢占官田,糟蹋良家妇女生吃人心,这两个祸害遇到一块儿,凤西百姓还不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说不定这两个家伙互相看不顺眼,然后自相残害,最好是同归于尽,百姓不就解脱了。”
林祈年气不过,回过头来问那人“这传言你是听谁说的”
那人振振有词“当然是听从凤西回来的人说的,云都的百姓都传遍了,这你都不知道”
容晏前脚已经跨进门,折返回来准备劝解,谁料林祈年只是堆起笑容“行,我知道了。”
大家伙儿都以为这两人能吵一架,没想到问话的人这么没脾气,顿感失望各自散去。
林祈年背负双手踱进院子里,怔怔地望着墙头,他没想到这个时代还有用舆论来黑人的,不过他并不在意,他本就不是靠名声来搏前程。
他只是想知道,黑他的人到底是窦党还是阉党,还是两者都有。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若太过隐晦,则崛起无望,若太过突出,就会树敌无数,这个度实在难以把握。”
容晏站在他身后,突然想起风家大宅后院内,风临江站在小筑中说的那些话,惊艳才绝之人会树敌众多,相反平庸之人却可以顺风顺水,最终逆流而上?
但心中有恨的人不适合韬光养晦,仇人会一天天老去,会被时间杀死,让仇人寿终正寝不就是最大的失败么。
林祈年被软禁在云都这个地方,内心何其焦躁,但他还是按耐住了,开始买来种子,在院子的菜圃中种菜,打发仆人们挑水挑粪养种。他闲了的时候,就跑到附近的茶楼中听曲儿,也经常到这条街上有名的青楼中喝花酒,有时喝醉了,也会赏弹琴的名伶几两银子。
江太师迟迟没有召见,但他的所有活动都被人监视汇报了上去,这些人在等待凤西传来的消息,林祈年也在等。
十月初二,天色昏黄未暗,堂屋里早早点起了油灯,林祈年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容晏和姚子政坐在板凳上默然无语。
街巷中传来悠远的吆喝声,离他们越来越近。
“苏家米粉嘞,好吃的米粉!”
林祈年猛然坐正身体,随即又缓缓躺了下去,语调缓慢地说道“我想吃米粉了。”
容晏会意,对着管家所住的厢房喊道“李管家!”
管家李林躬着身子从厢房中走出,勤快地跑到他面前问“林将军,可有吩咐”
“去,把外头买米粉的叫进来。”
管家麻溜地跑了出去,从外面叫进来一个戴着斗笠的汉子,汉子扁担一头挑着箩筐,另一头挑着条凳和菜板和碗筷。
他把扁担放下,掀起斗笠露出额头朝三位点了点头,躬身作揖说道“三位老爷,是要吃米粉吗”
“废话,不吃叫你进来干吗,给我们来三碗。”
李管家在旁边瞧了瞧,没什么意思,便自顾自地回厢房去了。
挑担买米粉的这人,是他称之为云都十八罗汉中的赵云贯,擅长双手使刀。他从案板上切出三碗米粉端给他们。
林祈年坐在藤椅上扒拉了两口,抬起头来说“味道不错,多少钱?”
赵云贯撩起白手巾擦了擦汗,说“八文钱一碗,一共二十四文。”
林祈年搁下碗,从藤椅上站起来说“跟我进屋去,我给你拿钱。”
赵云贯刚走进门,便压低了声音说道“主公,出事了。”
林祈年拧着眉头问“是凤西出事了?”
“不是,是云都城外的五庄观。”
“慢慢讲。”
“我们到城外的五庄观中去寻人,遭到两拨人袭击,一拨是躲在观里的道士,另一拨却是几个黑衣人。道观里的人骂我们是阉狗,让道观外面的黑衣人给听见了,那些黑衣人本来只是在外面监视怀疑,我们非要闯进去找人,然后发生了冲突,结果黑衣人知道了观里藏着人。我们把这事儿办砸了,那些黑衣人是阉党的人,主公,怎么办?”
赵云贯可能是着急的缘故,把事情经过讲得乱糟稀碎,也得亏林祈年逻辑思维题解得好。应该是阉党重点怀疑几个地方藏了高凌云妻女,五庄观就是其中之一,他们也许进去搜过,也许没有,道家宫观不比世俗百姓,阉党也是要讲分寸的。但奚照月作为第三方突然介入,使道观外的朝廷鹰犬确定了高凌云妻女就藏在观中。
林祈年忙问“什么时候的事情?兄弟们有没有死伤?”
“就刚刚,我们跑得快,死倒没有,只是伤了两个。阉党的鹰犬中有高手,道观里的人怕是顶不住了。”
“很好,”林祈年搓着手掌说“你回去告诉他们,留下九个人在九庄观附近,其余人带着伤员撤回来。”
赵云贯拱手称是,林祈年把铜板塞到他手里,对着外面大声说“数一数,十六个铜板,一分不少!”
“走吧。”
赵云贯戴上斗笠,挑着担子走出了房门,林祈年站在堂屋内喃喃自语“高凌云妻女的生死,就在今夜了。”
他推开房门跨过门槛走出,容晏、姚子政两人同时回过头来看着他的脸,好像上面写着字。
他笃定地说道“我必须要出去。”
容晏拍拍屁股起身“那我到外面再给你找一个小贩去。”
“不用,同样的计策哪能用两次,况且我需要一个晚上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