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祈年仗剑支撑着爬上山坡,身后跟着零落的队伍,他站直身体回头遥望即将归西的日头,那潜底的霞光在林间铺出长长的红晕,东方天穹中亮星已可见端倪。
他低头对还在拼命爬坡的众人说道:“今晚就在这里驻扎,明天偷偷接近官道探查一下,看看是否还有陈**队。”
众兵卒各自靠着一棵树干休息,容晏双目炯炯地靠在林祈年身边坐下,脑子里似乎还在回味昨天荡尽银杏树叶的大战。
“说实话,你不该这么早下山的。”
林祈年微涩地笑了笑,他知道容晏是在惋惜什么,他仰头靠着树干说:“仇寇不死,我心里焦躁,怕他早死,我心里更焦躁,别说是三年,我这颗心怕是三天都待不下来。”
容晏绕过他关于仇恨的话,直奔主题:“如今下山不下山都已经是后话,你的剑意已得出世法真谛,极尽繁华,夺天下锋芒之利,若再有三五年时间打磨,按照师父的说法,将锋芒内敛,化繁复为简一,收之毫厘之间,便可悟得剑道真谛。跻身天下宗师之列。”
他苦涩地笑出了声:“容晏,我这辈子怕是难得寸进了,更别说触碰剑道门槛。”
容晏迅速翻起身来,蹲在他面前说道:“这可不像你林祈年说的话,你今年不过一十有六,人生百年才是起步,怎么能有这种丧气的想法。”
“真的,”他靠着树干,神情说不出的疲惫:“天下有多少冠绝英才,心无旁骛一生追求剑道,尚不得其门而入。我这种投身军旅的人,背负多少杂念私仇,哪还能静的下心来去搞这些。我练剑法也不过是为了自保,保自己能够活着站在仇人面前。“
容晏不再言语,神情里满是对他的惋惜,两人背靠着树,都在默默地想着心思。
“其实,我不后悔惋惜,人生短暂,想得到一样东西,就需要舍弃更多东西,至少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他从树下站起来,说完这句很坚决的话。身后的士卒们已经开始在林间寻找野菜,他蹲在地上拽着一棵三叶草连根拔起。
史江连忙走到他身后劝说:“主公,这种活儿交给我们这些人干就可以,怎能劳烦你亲自动手?”
林祈年忍不住想笑,容晏耸肩撇了撇嘴角,他回过头来问史江:“你叫我什么?”
“主……公。”史江面容微涩,伸手挠了挠自己的脑门。
“这个称呼,暂时不要用,私下里也不要用,等咱们以后混出起色来了,再用也不迟。”
史江很痛快地答应:“好的,主……煮菜的事我们操办就行。”
等史江拍拍屁股走后,林祈年和容晏对视着露出了笑容,这个史江,脑袋瓜子不只精明,还相当超前。
夜炊升起了缭绕的烟雾,铁锅里煮的依然是野菜加动物骨肉。林祈年当然不用到锅前去排队,史江已经打发兵卒给他端上来,用的还是葫芦瓢。
和林祈年有同样待遇的还有锦娘,这种事情也自不必林祈年次次吩咐。
她坐的地方和兵卒们仍然有安全距离,只是这个距离正逐渐缩小,已不足两丈。这个女子性子坚韧,超出了林祈年的预期。这段时间赶路,她虽然落后在队伍后面,也无人搀扶照顾,却也总能天黑时尾随赶到驻扎点。
她似乎也没有逃走的打算,那一身的绣缎罗衫早已被灌木荆棘挂扯成布匹片。她索性就把长裙的下摆裹在裤腿上,扎成绑腿的样子,在这种情况下也顾不得姿容,早已是蓬头垢面,只有那光彩明眸才能显露出她的美人本色。
众军卒用过晚饭,各自寻找舒适的地方安歇,一时夜色幽寂,虫鸣稀声,林间草地上有绿色的荧光飞来飞去。
锦娘抬头,伸出手去想要捕捉那荧光,露出娇憨小女儿姿态,却又十分注意周围人目光,只好悄悄地把手缩回去。
她心里也许是动了念头,侧过脸来注意林中兵卒们的动向,林祈年就坐在不远处的倒伏粗干上,低头握着树枝在地面上画着什么。
她双手紧紧地互绞着,思量眼下和林祈年之间并没有闲人阻挡,他身边也没有人缠着,有这样的机会并不容易。所以下定决心站了起来,把蓬乱长发用纤指简单梳理一下,鬓前发丝捋到耳后,悦人媚态转瞬间浮现脸颊,有三分秋眼剪波,唇角含春。
她蹑着脚步往前走去,却硬生生刹住了脚步。
宋横披着厚甲横躺在两株并错倒伏的枝干上,怀中抱着马槊,听到细微脚步声后警觉地眯开一只眼,夹缝狭长有冷厉凶气透出。
他就这样用一只眼觑着锦娘,好似她再敢往前走半步,便要用马槊在她身上扎出个透明窟窿眼儿。
锦娘咬着唇角,目光畏怯地看着眼前这悍将。刚刚观察的时候,视线被高草阻挡,没想到这里还躺着个人。她想壮胆尝试,也许这人不一定真敢刺杀自己,可刚踮起脚,宋横便抬起头,把槊杆握在了手里。
锦娘倔犟地翘起薄唇,抬脚转身迈着碎步返了回去。
宋横从鼻孔中冷哼了一声,抱着马槊重新闭上了眼。
宋横真算是一个合格的护卫,主动替自己挡住接近的邪祟妖媚,只是方法粗暴了些。这货家里有媳妇儿吗?是不是准备一辈子打光棍,还是被女人伤害过?他的思想有问题,也许他的家教中就承袭着漂亮女人便是狐媚妖邪的说法。
林祈年笑着把树枝扔到宋横的身上:“老宋,别装睡了,唠会儿磕。”
宋横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