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命了了尘将自己扶回房去。途中,她听他言语了一番,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又像是说给别人听的,教人似懂非懂:“所谓明心见性,世上本无尘埃,又何来迷雾障目?万物皆有天道可循,太虚瞬息万变,捉摸不定,唯有保持本心方能拨云见雾,无量天尊!”
过了一会儿,了尘过来安顿陆月白和元王。他打开厨房对面的那扇门,道:“二位施主今日便在此处将就着休息,待到用膳之时贫道再来敲门。”
陆月白感激道:“多谢道长。”接着她又随口问道:“请问道长,观中可还有其他人?”
了尘回答:“观中仅有贫道和贫道的师父二人。两位施主也是这几年来本观唯一接待的客人。”然后说完,他就走了。
一天很快过去。在这座古老简陋,却清静整洁的道观里,陆月白竟有说不出的自在。此处是与世隔绝的,没有纷扰,更是远离了嘈杂。只有一位智慧的老者和一名心如止水的道童,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同外界,老死不相往来。
而刘珩的变化,也是出乎了陆月白的意外。可能是受到道观清静氛围的渲染,这一日,他也是安安静静,没有聒噪吵嚷着要怎样怎样。
晚间用过膳后,陆月白将元王早早地哄睡下了。而她自己却走出屋外,坐在了阶梯之上。
天上众星拱月,地上月光如水。今夜,月色甚好。
陆月白目光投向正堂,只见那名瞎眼老道正跪在三清神像面前专心致志地做着晚课。于是她便一直盯着看,虽然自己不懂老道晚课的内容,但那情景却有着说不出的感染力。
不过很快,老道的晚课做完了。这次他没有喊徒儿前来搀扶,而是自己摸索着从厅中慢慢地走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步入庭院。
而陆月白则是在一旁悄无声息地静坐着,她以为老道发现不了自己。谁知,老道仰面星空,翻着眼珠感慨了句:“月色虽好,但夜风料峭,女施主还是早些回房休息吧。以免着了凉。”
闻言,陆月白吃惊地站起来。
未待她开口,老道便像是会读心术一般,和善地笑道:“老道眼虽瞎,但心不瞎。”
少顷,陆月白方声色低低地言道:“道长明心见性,自然算不得瞎。”
听完这话,老道似乎很高兴:“贫道入谷已是七十年有余。期间与世隔绝,从未踏出过山谷半步。只是依稀记得入谷之前大泽女子皆擅长作诗。施主倒像是个上智之者,既与贫道有缘,可否为贫道续诗一二?”
陆月白十分讶然,问道:“不知是?”
老者指着大门旁侧,道:“门旁有一处石碑,女施主可走近看看。”
陆月白走近后,果然看见了一个古老沧桑的石碑。上头镌刻着两首诗,但每首诗,只见其首,不见其尾。
第一首的首两句,乃是“鲐背白叟目皆渺,舞勺黄童眸善睐”;第二首则是“古垣旧观三清台,迷踪深处客不来”。
陆月白念完后,回首:“这似乎是首七律,道长可是让我将后两句续上?”
老道点点头。
陆月白略一思索。却不知为何,今日的灵感竟来得非常之快。
第一首“鲐背白叟目皆渺,舞勺黄童眸善睐”所写的分明就是瞎眼老道自己和他的徒儿了尘。第二首“古垣旧观三清台,迷踪深处客不来”写的则是道观和迷踪谷。陆月白崇尚此处的清静无为,又欣赏老道的明心见性。于是,她丹唇轻启,用银铃般悦耳的声音吟道:“鲐背白叟目皆渺,舞勺黄童眸善睐,纵是京都富贵好,不及迷踪三自在。”
她紧接着又续上第二首:“古垣旧观三清台,迷踪深处客不来.纵是残目双渺渺,明心见性仍善睐。”然而,因诗中提及了老道已瞎的双目,陆月白怕有所冒犯。吟毕后,严谨地道了句:“道长,冒犯了。”
那明心见性的道长,也不藏那弯弯曲曲的肠子,笑着直言:“女施主明眸善睐,自然看得见贫道已瞎,又有何冒犯之处?”随即他的语色又有藏不住的惊喜:“女施主所续的诗句,正与贫道心中的契合。”
陆月白携上一抹谦逊的笑:“道长谬赞了。”
老道想了想,道:“不过贫道还想问问施主,对迷踪三自在有何见解?”
陆月白从石碑边侧走回来,道:“小女子愚见,三自在在诗中指代道家三宝。曾囫囵吞枣地了解过道家三宝乃为道经诗三样。但看过另外一种说法,是指学道、修道、行道。相比之下,我对后者的印象更文深刻。至于见解,如此博大精深的学问,我不过懵懵懂懂,一知半解罢了。哪谈得上什么见解。”
听完,老道如同遇上了知己。借着月光,只见他面色红润,显得十分愉悦。
但他却不多言什么,只笑着连声道:“好,好,好。”
陆月白不是非常明白他在好什么,望着眼前这个清静的世界,不由感叹了句:“若能长驻此处清修,也未必不是种福分。”
老道再度笑了起来,脸上的褶子似顿时多了不少。可看上去,却依旧很是慈祥。他甚至改变了对陆月白的称呼,不再叫她施主。
“孩子,清修可不是件容易的事。需褪罗衣,出家门,除杂念,明心性。这期间要承受诸多苦难,方能抛却自我,达到忘我无为的境界。贫道见你尘缘未了,又如何能轻言出家?”
夜空中,星光点点。神秘的星象似隐喻着未来,又似尘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