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陆月白便卷了铺盖,早早地被送到了乡下。
乡下承包的,便是相府最脏最累最重的活儿。此处管事的,是一名姓张的嬷嬷。
陆月白静静地察言观色,发现乡下人和城里人,区别还是挺大的。那张嬷嬷的衣料子没有府里的管事嬷嬷细腻,面皮的油光也不及府里的嬷嬷足够。然而举手投足间,尽透着一股子粗俗劲儿。
周嬷嬷吩咐了张嬷嬷几句后,便留下陆月白走了。此时,张嬷嬷走到陆月白跟前,皱着一脸的横肉,用她那双死鱼眼,不屑地上下打量陆月白一番。
忽然,她用粗粝的嗓音训道:“你既然到了此处,就别再当自己是陆家的小姐。我告诉你,在这,大家都是奴婢,而且还是最低等的奴婢。你,从此以后好好给我干活,不许偷懒,老娘最见不得那些耍大小姐脾气的人!”
切切切!
一看那嬷嬷的长相如此不友善,陆月白便生了无限的厌恶之心。这倒让她想起了在现代做书记员的时候,法院里也出过不少这样的粗俗婆娘,因为客观原因拿不到欠款,最后变得倒像是法院欠了他们钱一般,尽在法官和书记员面前横眉竖眼,大呼小叫。自己曾好几次遇见有泼妇站在立案窗口暴着脏话,一句一句,难听得不得了。
难怪□□室的人曾打趣说,为啥这立案庭的庭长头发总那么少?难道都是被当事人扯下来的吗?这样一想,委实还有些道理。
陆月白只半垂着秀目,尽量不去看那张嬷嬷。她的眼中藏不住东西,哪怕强压下怒意,寒意又会情不自禁地暴露出来。若是惹怒了这人高马大,虎背熊腰,又彪悍十足的张嬷嬷,只怕自己便要独享立案庭庭长的待遇,头发就要被扯光了。
张嬷嬷见她不做声,只当是畏惧呢。于是继续言道:“得了,既然来得那么早,就早些干活去!春香,带她去那边!”张嬷嬷招呼了个路过的丫鬟,让她带着陆月白去干活。
一大盆的脏衣服,被堆到陆月白跟前。
陆月白望着眼前的繁重任务,心里有一千张捂脸,一万只草泥马。
张嬷嬷吩咐,这衣服天黑之前一定要洗完。陆月白自知这个眼前亏不能吃,便只能硬着头皮洗起来。
棒槌敲打在衣服上,不知不觉陆月白也洗了大半。只是在这个时候,一个皮肤黝黑干瘦女人路过她身边,忽然停下了。
那女人歪嘴一笑,屈身拾起一把砂石,往陆月白的衣盆子里一丢。
“弄脏了,重洗!”
手中的棒槌一滞,陆月白愕然抬首。
“看什么看呐,重洗!天黑之前没洗完不许吃饭!什么东西,还真当自己是二小姐吗?”
那张黝黑干瘦的脸落在陆月白眼中竟这般丑恶,五根纤指握紧了棒槌。若只按着自己的秉性来,此刻怕是要一棒槌砸到她脑门上,砸不死也砸个半死。
可是,当下的处境却容不得自己这般作为。自己毕竟不是练家子出身的,盲目的反抗,只会招致更凶残的回击。
这群粗俗女人的长满老茧的拳头,估计能把自己打毁容。
一想到此处,陆月白便十分地憋屈,紧握着棒槌的手指登时松了。
然而,陆月白猜想,她们之所以如此针对自己。或是听了柳氏的吩咐,有了夫人的特批,自是理直气壮地磋磨自己。
从早上洗到晚上,衣裳依旧没洗完。身边干活的女人都去吃饭了,而陆月白米水未尽,饿的前胸贴后背。好就好在这一世,自己身体素质好,还不至于低血糖晕过去。
饿死了!
陆月白揉了揉腰,心中感慨,在现代当书记员的时候因为工作繁忙薪水低,便老觉得法院亏待了自个儿。可与如今的惨状一对照,法院对自己那真是如亲妈般的呵护啊!
至少法院食堂一日三餐齐全,鱼肉蔬果不缺。炎炎夏季,还有绿豆汤等解暑饮品供应,不曾饿着自己啊!
而这些老女人呢,干不完就不给饭吃,人权呢?!
陆月白越想越气,甩手就将棒槌仍扔进了水里。
“你妹的!我诅咒你们,吃饭噎死,喝水呛死,走路摔死,不得好死!”
陆月白咒完,气犹未平地将棒槌拾回来。然而就在这时,后头却忽然伸来一只手,冷不丁地点了点自己的肩膀。
陆月白只觉得身后蓦地腾起一阵冷气,整个人身体一直。
不会正好被那些母夜叉听去了吧……
待她缓缓转过身来,却微怔了下。只见身后站着的,是一名矮胖憨实的姑娘,她紧握着衣袖,偷偷塞给陆月白一个冷山芋。
“快吃吧,别教他们发现了。”说完便快步离去。
陆月白怔怔地望着手中的冷山芋,方体会到什么叫做温情在人间。
这世情冷暖,多的是锦上添花,少的是雪中送炭。真是感动得泪牛满面呀!陆月白心中温暖无限,就差两排眼泪在脸上刷刷而下了。
于是,陆月白趁四下无人,赶紧剥山芋,狼吞虎咽地吃起来。这山芋甚是生粉,也许是饿的发慌的缘故,陆月白吃得特别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