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二零一八年八月三十一号,某省某市某基层人民法院金融审判庭。
案件浩瀚如海,卷宗堆叠如山。
书记员肖青青被卷宗压得生无可恋,她和同办公室的送达人员袁茂油身前的键盘正噼啪作响,敲出了赶去投胎的节奏。
而他们的老大章法官却将已经写好的裁判文书霸气地丢给他们,似个甩手掌柜。
“校对一下,没有错的话发过去签章。我现在要去开会。要是下班前没回来,你们记得给我留门。”章法官快速地说完,雷厉风行地离开了办公室。那扇半废的门,“当”得一声关上了。
那噼里啪啦的声音,立马打住。
肖青青忽地松了口气,终于可以偷会懒了。随即她看了看袁茂油,只见他的神色与自己一般无二,不由眉飞色舞。
两人心照不宣,丢下手中的活,开始扯淡。
“哎呀呀,真是累死我了。章哥老那么不苟言笑,他在的时候,我都不敢停下来休息。”肖青青揉着胳膊言道。
袁茂油接话:“可不是嘛,我手头还有几百个案子没送,就怕章哥问起来,挨他的骂。”
没聊几句,座机却响了。
肖青青只恨响的不是袁茂油的电话,无奈皱了皱眉,一把抓起话筒,语色毫无情绪:“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乡音颇重的腔调:“歪歪,俺叫吴生,想俺查一个案件什么时候开庭。”
肖青青驾轻就熟地打开了系统,切换到案件查询的页面,机械地问道:“哪个吴哪个生?”
对方叽里呱啦地报上名号,肖青青吃力地分辨着对方的口音,一番折腾后。终于输入了准确的“吴生”二字。
天哪,这可比当年的英语听力还难呀!肖青青心想,当初大学里他们还说以后让外国人考中文四级,听力就放周杰伦的歌,双节棍放两次。照现在看来,双节棍还太简单了些。
她找到开庭时间,一一和那乡外人吴生说了,然后迫不及待地挂上了电话。
然而刚要关掉系统,肖青青忽然眼前一亮。
只见原告为吴生,被告的名字则为“张艮”。
险些以为是良,没想到比起良还少一点。
“咦,这是什么字?”
袁茂油一抬头:“哪个字?”
肖青青回答:“就是良去掉头上的一点,怎么念?”
袁茂油忽地露了鄙夷之色:“念gen,知道不?你语文没学好吧。”
闻言肖青青不乐意了,她嗔道:“谁说我语文没学好!你才语文没学好,我有些认识的字你还未必认识呢!”
不过,肖青青怼他,倒不是开开玩笑那么简单。
肖青青,面容清秀,气质古典,个子小性子急。从小到大,成绩平平,但唯有一门功课出挑,那便是语文。
你可以说她任何地方不好,但是就是不能说她语文不好。
要真说起来,肖青青对诗词歌赋还确是有惊人的领悟力。但凡见着什么伤春悲秋的场景,总能吟诗一两句,作赋三四行,并且嵌词押韵都是经得起推敲的。若她将自己所写的一首诗拿出来,他袁茂油还未必能整句整句地念对呢!
想起自己所写的诗,肖青青面上总会有一丝自豪的喜色。但这丝喜色常常稍纵即逝。
纵是自己的诗再好……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肖青青混得并不算好,一个没有编制的书记员,像是十万个冷笑话里的时光鸡那样,老板休假我加班,房贷没还清,保险自己交……
想到此处,肖青青不由叹了口气。
同人不同命呀!
看时间终于到了六点,肖青青将精致的白色挎包往身上一挂,急迫地冲出门去。
“茂油,锁门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未等茂油开口,肖青青就如脚底生了风火轮般,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只是,外头忽然黑云压城,看样子,要下一场雷雨。
肖青青望而却步。回头一看,调解室的兆老师正背对着自己锁门。
肖青青如遇救星,满面笑容地迎上去:“兆老师,还有多余的伞吗?”
兆老师缓缓地侧过他那把老骨头,见是肖青青,便舒展了眉眼,再度转动了钥匙。
“有有,你且等等,我拿给你。”
可当雨伞到手,肖青青却愣了一下。
这伞,怎么长得咋那么畸形呢?
那是一把长黑伞,别处倒没什么问题。只是这伞顶特别长,一打开,电线杆似地竖在上头。
这走在路上还不得给人笑死呀!肖青青一边咯咯咯地笑,一边道:“兆老师,这伞怎么会这样啊!”
只见兆老师冷笑:“哼哼,也不知是哪个傻子把伞作成这样。这把伞是当事人落下的,一直放在我这没来领。你看看外头的天色,一会准是大雨倾盆,你就先将就着用着吧。”
肖青青本身就是个很随便的人,见天色如此,也没什么可挑剔的,就将伞留下了。
大雨倾盆,肖青青打着伞走在路上。雨水顺着光溜的伞面滑下,形成了一道道水帘子。肖青青踩着湿滑的路,竟觉得周边安静了,心中思绪涌动。
脑海中忽然迸出一句:
雨盛方得伞,汇迸水晶珠。
肖青青觉得此句还是略俗,如何才能使其更精辟些呢?
她出神地琢磨着,有些忘我。
只是,头顶蓦地打过一个响雷,震惊九州。接近地,像是打在耳畔。
肖青青吓了一跳,刚欲伸手去抚慰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