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秀兰出月子这天,也是柳玉笙满月。
一大家子齐聚一堂,氛围有些压抑。
“爹,娘,我想着囡囡的满月酒就不办了,一家人简单吃顿饭,能省下点银钱来,过后我就去镇上多打几份短工,等攒够了银子,我想带囡囡去县城医馆治眼睛。”柳大林低着头,憨厚的脸上挂着愁绪。
陈秀兰坐在一侧,看着自己怀里乖巧安静的娃娃,眼圈微微发红。
小婴儿出生,一般最多几天时间就能睁开眼睛,可是她家囡囡,整整一个月了,一次眼睛都没睁开过。
为这个,家里每个人都在发愁。
“好!”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柳老爷子点头,“我跟你娘也商量过这事,趁着咱家囡囡还小,要是眼睛真有什么问题,越早治越好。家里还有些银钱,一会让你娘拿给你,明儿你就带囡囡去县城!”
柳老婆子二话不说,转身就去房里,出来的时候手里捧着一个陈旧的小木箱子。
箱子打开,她先从里面数出两百个铜板,剩下的连同箱子一并推到柳大林面前,“这是这些年娘攒下来的,留下两百大钱做日常备用,剩下的你全拿去,有十六两六钱,原是想着再攒两年,把家里两个小子都送去学堂认几个大字,不至于以后两眼一抹黑。但是囡囡这事不能拖,先紧着囡囡。要是还不够,猪圈里那两头猪到时候拿去卖了,也能再凑点出来。”
抖着手,柳大林眼睛通红,声音哽咽,“娘……”
陈秀兰更是已经泣不成声。
“行了!”柳老婆子眼睛一瞪,“大老爷们流什么马尿呢!囡囡也是我亲孙女!”
顿了下,又道,“老二,老二家的,你们也别怪娘偏心。人心都是偏的,娘就是偏心老大,但是这些年也没亏待了你们,家里两个小子我都一样看待。要是你们心里不满,那也忍着,忍不了,想要分家也行,这事没得商量!”
“娘,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我跟大哥是亲兄弟,囡囡也是我侄女,在您眼里我就那么小心眼?”屋里另一个汉子不满的嚷嚷,大嗓门跟柳老爷子如出一撤,“我手里也还有三两多银子,是我这些年打短工,还有杜鹃卖绣品存下的,大哥急用,都先拿去。家里也不缺吃喝,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有手有脚咱也饿不死。”
“大哥,回头我把银子给你送来,你们也别那么担心,囡囡是个有福的,兴许去看过就好了。”二林媳妇杜鹃安慰道。
“二林,弟妹……”柳大林声音哽咽沙哑,眼底的感激实实在在。
“瞧你那德性,又不是天塌了,把那点马尿收回去!看着让人怪不自在!”柳二林撇过脸嘟囔。
随即屋里响起噗嗤的笑声,将满室压抑驱散了几分。
柳玉笙一直安安静静的躺在陈秀兰怀里,将屋里发生的一切,听得清清楚楚。
心绪,复杂汹涌,几乎无法抑制。
感受到的扑面而来的真挚与淳朴,以及血脉之间真心的疼爱,在在冲击着她的彷徨与茫然,冲击着她对人性的认知。
原来,家人之间还有这样的情感吗?相互扶持,守望相助?
原来,并不是所有的亲人,都精于算计,恨不能将你啃得渣都不剩?并不是所有的亲人,为了利益能轻易将你出卖?并不是所有亲人,在你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就立即将你弃若敝履?
心脏周围,涌出越来越多的暖流,将心包围,温暖而灼烫,让她想要流泪。
她不是不会睁眼,也不是眼睛有问题。
她是不敢。
闭着眼睛的时候,感受到的那种温暖、温情,太过让人留恋。
留恋到她害怕,害怕一旦张开眼睛,看到的,是温情表象下丑陋的嘴脸。
陈秀兰抹掉眼泪,眼底的愁苦散去几分,有家人的支持,那些苦,就压不折她的脊骨,“爹,娘,明天我也回娘家一趟,跟娘家爹娘哥嫂筹借点银子。知夏我就不带回去了,路上不方便,劳烦爹娘帮我照看一天。”
“行,臭小子搁家里我看着,你就别操心了。”
“娘你放心去,我很乖的!”站在一旁年方五岁的柳知夏拍着小胸脯,“以后,我会努力赚大钱,孝敬爷奶跟二叔二婶!”
“哟,你孝敬爷奶爹娘就行了,还孝敬二叔二婶呀?”柳二林逗趣。
“爷奶跟二叔二婶好,对妹妹好,我就要孝顺!这叫……这叫一报还一报!”
“哎哟喂,还一报还一报,打哪听来的呀?”
“我也要!我也要赚大钱一报还一报!”柳二林家四岁的柳知秋也跳了出来,舞着小短手要还一报。
童言稚语,引得大人们开心大笑。
纯净的温情,驱散了这个家的阴霾。
柳玉笙闭着眼睛,嘴角轻轻弯起。
用过晚饭,就是柳玉笙的洗澡时间。
柳知夏拖木盆,柳知秋抱衣服,然后又一起在盆边摆上三张小凳子,等柳老婆子添好热水,两小只就坐在盆边眼光光的看。
一个月来都是这样。
对于被人旁观自己洗澡,柳玉笙从最初的无力抗拒,到现在的麻木,已经无力吐槽。
反正她还小,反正她闭着眼睛,羞耻感什么的羞愤什么的,眼不见为净。
泡在热水中,沾着热水的毛巾轻轻抚在身上,很舒服。
两小只眼里满是惊叹好奇。
“妹妹好滑,摸着好好玩!”一只小猪手摸上她藕节似的手臂,接着是第二只手第三只手……
又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