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竹想着燕柒的饭量,深觉那小小一盅甜汤不够他塞牙缝,道:“姑娘说想吃您做的鸡汤小馄饨了。”说着羞赧一笑:“我和青玉也想吃一碗。”
梨子婶自是没有不应的,手脚利索的和面剁馅。
厢竹便自觉留下烧火了。
这边姜零染从炕几上捧出一个攒盒,搁在桌上。
燕柒知道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睨她一眼笑了起来。
刚刚还一副要饿死他的样子,这会儿就不忍心了?
果真是口是心非。
姜零染看他笑,作势就要夺走攒盒。
燕柒忙抢回来,不敢再逗她,捏了块绿豆糕嚼了几嚼,道:“放了花蜜?”
姜零染点头。
府里除了给姜颜乐做点心时会多放糖霜,其余时候多是用大半的花蜜掺着少量的糖霜,做出的点心味道有点淡,但胜在不腻口。
燕柒两口一块。
吃了许多的点心,他还是觉得这里的最合胃口。
连宫里的和人生大事里的也比不上。
又看一盒点心被他吃了大半,便有些不好意思,道:“改日我再给你送几罐花蜜来,放在我府里都发霉了。”
再?姜零染一怔,他这话中的意思是他之前送过花蜜来?
燕柒看她眸光滞涩,疑惑道:“你没收到?”
难道送错了地方,送去姜家大房了?
不应该啊,他手下的人没那么蠢。
姜零染睫毛轻颤着垂了下来,唇角抿了轻轻的笑:“收到了,公子不提我都忘记了,多谢。”
燕柒默然看她片刻,低声道:“吃了吗?”
姜零染意识到自己的迟钝让他起了疑心,恐他再多问细节,道:“收到后就直接送去厨房了。”
燕柒眸光沉了沉,张口想说什么,却又踌躇着咽了下去。
窗外的雨声更稠密了。
桌角灯台上的蜡烛霹雳的炸了个响,一室的寂静。
姜零染低头看着茶汤,指腹缓慢的摩挲着杯壁,道:“公子行事磊落,乐善好施,可有些事情不是自己磊落就行的,我们管不住世人的口舌。”
“我体会过最艰难日子的滋味,我不想重蹈覆辙...以后,我都想活的清清白白的。”
她说着顿了顿,抿了口茶,缓和了嗓子眼里的干哑,接着又道:“刚刚没同公子开玩笑,公子以后不要再来了,若是被抓,你我都没办法交代。”
这是她最直接的一次劝告,亦或者说是拒绝。
花蜜是一定送来的了,后院没收,那一定是前院收了。
兄长瞒着她,为的是什么,她懂。
她的音调很轻,近乎低喃,差点被肆虐的雨声给盖住,可燕柒还是听得清楚。
心里咯噔一下,有什么东西沉了沉。
他后脊发僵,吼间发紧,捏着点心的手指也失了轻重,咬了一半的绿豆糕给捏碎了。
碎屑从他手指缝里漏了下去,洒了一桌子。
他盯着她,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你...。”一开口才发现声音涩重的像是石磨滚撵过,他抓起茶盏灌了口茶,平复着心情,道:“你对我有点信心,好不好?”
这下换姜零染说不出话了。
什么信心?是他翻墙越院时绝不会被发现的信心,还是其他的什么?
她不敢深问。
便装作没听到,慢慢的抿着茶。
燕柒看她不作回应,心中那缓缓下沉的东西通畅的沉了底,坠的心口作痛。
他缓慢的捻着指腹的糖霜,声音轻了下来,温柔的近乎诱哄:“我不会让你受伤害的,你信我,好不好?”
姜零染抬头看着他,音调一改清浅,冷厉又坚硬:“还是那句话,公子以后不要再来了。”
燕柒聚焦的眸光骤然散开。
心口一窒,压榨感袭遍四肢百骸。
他好像有点疼,却又迟缓着分辨不清到底是哪里疼。
被她这温温吞吞的眼神看的难以适从。
怕她说出更决绝冷漠的话,他有些仓皇的撑手站起了身,道:“那个,我忽然想到还有事,就先走...。”
不等他说完,房门从外推开了。
厢竹提着食盒走进来,含笑道:“让梨子婶给做了鸡汤小馄饨。”说话间到了桌前,从食盒里端出一个白釉青花的大水盆出来。
燕柒想说不饿了,却听姜零染道:“做事情也不急这一时半刻,公子用了膳再走吧。”
厢竹察觉到气氛不对,心生疑惑,可度着姜零染冷凝又隐忍着什么的神色,她没敢开口。
从食盒二层端出一个用竹条编就的小筐,里面放着两张葱花油饼。
又在食盒的最底层端出两碟子爽口小菜。
饭菜摆上桌,她收了食盒,恭谨的退了出去。
燕柒道:“这会儿雨小了。我就不停留了。”
他离开了桌子,走了两步又顿住。
他想,若她留他,他就不走了。
以后都不走了。
姜零染有一会儿没动。
燕柒的脊背越发的僵硬,脚下磨蹭着抬起,却蓦然听到了碗筷碰撞的响声,旋即鼻翼间溢满了鸡汤的香味。
姜零染盛了一碗馄饨,推到对面,道:“已经做好了,公子用了再走吧。”
燕柒转身,看着她。
姜零染正认真的把一双筷子摆好。
燕柒怎会不懂她的意思。
她的话远比隋风的要委婉,却比他的更具有杀伤力。
隋风说的时候他脑子里有一万句的话与之争辩,也可以在伤神低落后迅速的扬起战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