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笠急忙弓腰,学着电视里的模样,恭敬道:“拜见……拜见两位……两位仙师,打扰了……早些时候,我从……”于是,他将拐角巷书屋发生的过程完整地说了一遍,期间偶有抬头偷看那一僧一道的神态,见天空虽飘着细雨,但他们的衣服头发竟没有被打湿,仔细一看,雨滴落在他们头上大概一尺的距离时,就消失不见,心里啧啧称奇,暗自掐了自己一把,确认自己并非在梦中。
待魏笠将情况说明完毕,道人皱着眉头跟那一旁笑呵呵的和尚神态正好一正一反。
道人问和尚:“你没算到?”
和尚回道人:“没算到。”说着,顿了顿:“不过既然不在计算之中,那无非就说明……”
“不是他?”
“不是。”
“我瞧着也是。”
一旁的魏笠虽然听得云山雾罩,但隐隐发觉这些话对自己来说并不是什么好话,在继续下去自己估计会错过什么,虽然错过什么他还不清楚,可还是下意识的壮起胆子,直起身板接了句:“没……没准就是我呢?”
说出这句话,用尽了他能用上的所有勇气,尽管他什么都不知道。
当他感受到那两人的视线,身子立刻又躬了下去。
他很害怕,害怕到想拔腿就跑,但是他也知道,如果现在离开了,就可能永远遇不到这种奇异的事儿了,这种害怕不是那一僧一道带来了,就像一个溺水的人,他会本能的挣扎,魏笠眼下就是这种情况,他可以很明显的感受到自己站在命运的分叉口,他想用尽全力,打开那扇本对自己关闭着的门。
他害怕,害怕这扇门,他推不开。
更害怕,他连一个推门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他挣扎着用尽全力。
我可以,可以吗?
现实,亦很残酷。
道人沉默不语,视线再次转向棋盘,和尚慈眉善目道:“你可知,我们所说何事?”
“陈老……陈老师说他在写一部小说,可还没有主角。”魏笠的回答有些发颤。
道人一声冷哼,厉声道:“哼,就凭你?如果我们需要一个死人,是不是你也可以?”
无形的压力袭来让魏笠双腿一软,噗通一下跪在地上。
僧人见状,慰声道:“无妨,小子,我且问你,你可认识之前你在书屋时遇到的少年。”
“认……认识,他是我同学,叫荀川。”
敏感的少年其实已经预感眼前这位老神仙想要表达什么。
“比之于你,如何?”
虽然跪在地上,可魏笠还是倔强地摇了摇头,语气里带有几分生硬,“没比过。”
对方很直接,“是没比过,还是比不过?”
他昂起了头,逞起强来,“有什么比不过的……”
“胡闹!如此磅礴的机缘,岂是你这样的软脚虾能抗的起!”
忽然,盯着棋盘的道人厉声打断了二人在他看来毫无意义的对话,依旧思索着棋局的他,嘴里说着:“和尚,你也知道,那名叫荀川的孩子是再好不过的人选,这是他与生俱来的福运,既然已成定局,何必再多费口舌,徒消工夫?”
话是说给和尚听,何尝又不是说给魏笠听呢?
只见那道人用食指与中指拈起一枚黑子,朝着魏笠的方向一摆,正眼都没瞧他,道:“小子,你说你可以,那么这一棋,你来落。”
魏笠咽了咽口水,对未知的渴望让他硬着头皮,站起身缓缓走上前。
他接过棋,紧紧攥在手里。
棋盘之上,黑白错落,交织成网。
他不会下围棋,更看不懂棋。
只是这一局,那方方正正的棋盘之上,他看到了很多。
传闻,人死的时候,脑子里会不断闪现人生的经历,就像走马灯一样,现在魏笠脑海之中正是如此——
一座江湖,重峦叠嶂,仙气与侠气如两岸潮水,惊涛拍岸,沉浮随浪。
正是那棋盘间的纵横,成了山河湖海,勾勒出一处壮美的世界,那一枚枚棋子,纷纷活成了不同的人。
他看见豪迈侠客纵情逍遥,赶着余晖牵着瘦马,仗剑拍坛间江河入怀;洒脱剑仙追风驰电,夜行千里一剑光寒,揽明月于九天之上;文人墨客流水曲觞,展纸研磨下笔如神,大袖一招挥毫截下半截山……
光怪陆离,让人心驰神往。
甚至,他还看到了荀川的身影,在棋盘最醒目的地方,熠熠生辉。
一花一木,人情世故,此刻尽收眼底。
可他手上的那枚棋,如何都落不下去。
良久,手松开了。
棋盘之中,人生的走马灯,他看不见自己,而那一枚黑子,顺势掉进了棋盒中,
山雨停了。
回去吧。
这三个字飘飘渺渺传到了他心底,当魏笠回过神时,他已经站在书桌前,窗外吹来一阵微风,它拂动着书页,合上了。
少年不知道何时泪流满面,尽管只是为了那片刻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