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师兄曾说过,无论是世间武夫还是修行之人,但凡手足涉及到招式动作,便是有几个基本要求,那就是肩与胯合、肘与膝合、手与足合,而兵器一途乃手足之延伸,扬剑离手之法则是兵器之延伸,又有人器合一,心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力合,内使意而外驭气,内外贯而为一,所以陆师兄在扬剑离手时,身体也会随念而动,以求一心一意……”
魏笠顿了顿,困惑道:“但我看老前辈方才离手扬剑时,皆……皆是不对,手与足不合,身与意不合,心更不在剑上,仿佛一切就像是反着来……”
老人嘲弄道:“如此说来,陆北辞迟早把你教成剑道天师了。”
魏笠低下头不敢去看老人面容,胸前的左手抱紧自己还在发痛的右手,只道不敢。
老人语气如常道:“还看出什么来?”
魏笠思维急转,回想刚才一幕幕,长剑终归不同于匕首与小刀此类灵巧武器,老人反手握持应该不光是习惯那么简单,他想起老人扬剑时的姿势,脑中灵光一闪补充道:“老前辈反手拿剑,是为了扬剑离手抛掷时更为快捷,出其不意?”
少年对于自己的答案尚还有些吃不准,但对方半晌都没动静,忍不住抬起头来,这视线刚一向上打量,那半张如修罗恶鬼的脸庞顿时是让他偏体生寒,也不知是何时,老人的身体侧了过去,不见了仙人神态。
“我的剑,从来不随意教人,今日先废你右手当作学费,如今教你反手剑,若是练不成,小子你就做好一辈子当人棍的打算。”
老人语气如冰,魏笠听得寒毛直立,头皮发麻,不禁想老人此般乖张无忌的行事作风,真是桃山剑宗的长老吗?
这句话如跗骨之蛆,少年撕下身上长衫一缕,就地坐下用左手与牙齿系上一个死结,一边套在颈上,一边将右手挂在胸前,待到这一系列动作完毕之后,摘下背负的丑奴儿,立时跳起,脑中拼命回忆老人剑招,若无旁人地演练起来,不敢有片刻耽误。
桃山九剑的前四式魏笠在这一个月里已经练得了然于胸,可是这左手倒提剑练法却是将好不容易养成的习惯及肌肉记忆给打破了,这种练剑的感觉非常不协调,就好像将一篇原本华美的文章倒过来背一样,字是原来的字,招式也是原来的招式,可就是变得凌乱不堪,没了章法。
长扬峰的九式剑尽管牺牲了许多在手剑的要义来配合离手剑的使用,但那一招一式之间的衔接与其所包含的作用都是条理分明,如这起、承、转、合四式,便是真如行文一般的相互承启,即便是单独拿出亦有其精妙独到之处。
可如今似老人的这般教法,那些原本熟悉的动作就只是换了只手,变了个位置,魏笠就顿觉有些思维错位之感,大脑与身体仿佛是在打架一样,练习期间是频频做出些左脚踩右脚,手臂弯曲出剑,上肢前探而下肢后跳等奇形怪状的动作来。
得亏少年习剑的时间不长,若是换上个练三四年剑的人,兴许是更难适应过来了。
这套反手剑法中,许多动作魏笠现在是做不出来的,就说那抛剑回返的动作,这样的离手剑虽然比起不射之射来说要便捷省力,也不存在具体的剑轨控制,只需要“去”与“回”这么一口气足就行,话说一楼的开思境界本就气短,想要驭剑自如,非得是要外力介入,身心同步不可。眼下这种折中方案虽然取巧,不过即便是这样,以少年的浅薄练气功夫来说,暂时也做不了。
做不出来,魏笠便去问,老人对此倒是没有任何藏私,只是嘴上损了几句少年那静如缩蛆,动似疯魔的剑法。
一个时辰后,魏笠的左手开始慢慢适应起持剑的方式,但剑法依旧是不得要领,老人本是拢袖而坐,闭眼听风辩位,双耳微一耸动,便是知道了魏笠动作中的毛病,微微开口,如风吟诵道:“练其道,知其妙,上欲动而下自随之,下欲动而上自领之,内外相连,前后相需,身自动而意神游,不滞于物,不落桎梏,故此身自由。”
魏笠此刻还沉溺在正反两者的自我怀疑之间,忽闻此语,像是突然将自我视野拔高几分,桃山九剑本就是汲取世间千种剑法凝练而成的基础招式,所以,能归纳的东西,必能重新扩展开来!
剑有千般变化,本就无反无正,因为我一开始就拘泥在固有的思维里,搞得现在耍起剑来人不人鬼不鬼,动作其实也就是那几个动作,这四式的要旨陆师兄也反复说了好几次,怎么一有变化就寸步难行了呢?
对了,是这老头一开始就折我手臂,我左手生疏,他又故意说话来恐吓我,我被吓怕了,想法只能跟在他屁股后头走,认为这剑法一定是反着来的,殊不知已经掉进他的圈套里,若是我没能想通这些关节,估计这反手剑我练多久都练不成。
被罗翦一言点醒,少年像是开了窍一样,一通百通,老人的剑法是对的,但肯定不是反的,剑无正反,所以也没有对错。
以魏笠本身的资质,他目前也就只能领悟到这里了,少年没有想过要自己胡乱创造些反手招式来让自己更轻松,因为没有对错,不代表没有基础,老人能够信马由缰似的打出一套反手剑法,必有根基所在。
正如老人所言,上下随之,前后相需,少年身形依旧生疏,但较之起初,别扭之感已是减了大半。
魏笠那只右手还挂在胸腔晃荡,疼痛也尚未消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