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听就知道,近来京城不太平。
姜雪宁只是人在宫禁之中感受不到罢了。
她心中凛然。
又过了一刻多,先前带太监与宫娥们前去查仰止斋纸数的汪荃才回了来,满面惊惶,朝殿上一跪,便震声禀道:“启奏圣上,回禀太后,奴奉命查仰止斋纸数,核得内务府共拨白鹿纸十六刀,又有长公主殿下授意为伴读姜雪宁添白鹿纸一刀,冰翼纸一刀,可在其房中奴等将已用和未用之纸细数,冰翼纸无差错,白鹿纸却只七十四张”
宫中定例,白鹿纸一刀二十五张。
内务府一人拨了一刀,长公主又添了一刀,该有三刀共七十五张才对,姜雪宁房中少一张,而那写有逆党之言的纸正是白鹿纸,这说明什么
沈琅面上一动,勃然大怒。
萧太后更是豁然起身:“好啊,现在证据确凿你姜雪宁巧舌如簧,倒是说说,少的那页纸去了何处”
姜雪宁心底一嗤,岿然不动。
张遮便是在此时躬身一拜,连眼皮都没掀一下,只道:“还请圣上与太后娘娘稍安勿躁。”
沈琅前阵子看见他就头疼,如今又见他出来说话,声音便颇不耐烦:“张遮你又有什么事”
张遮道:“还请圣上,传方才协助核纸的宫人进殿。”
沈琅皱眉:“又弄什么玄机”
张遮平淡道:“核纸数对不上,一有可能确是姜二姑娘事涉其中;二有可能是核对的人有问题。还请圣上宣他们进殿,一一搜身,排除众人之嫌疑,方可言姜二姑娘问题最大。”
陈瀛是机敏之人,听这句话,陡地明白了他先前看似草率之言,都是何用意,心底忽然生出了几分隐隐的忌惮。
他乃是刑部侍郎,自不愿让张遮抢了风头。
当下便跟着道:“虽有玉如意一案在前,但已查明乃是内务府里混有逆党,或被人收买。姜二姑娘算起来不过一伴读,弱质女流,却因勇毅侯府之故确无法排除涉事嫌疑,可谁人行事能够疏忽至此,在明知宫内严查且有玉如意一案后还将这写有逆党妖言的一张纸放在身边实在不合常理,只怕是有人要借事陷害。下官等已在先前设局,引蛇出洞。还请圣上依张大人之言,宣太监与宫人上殿。”
沈琅的目光又在姜雪宁身上打转,末了终于道:“宣在殿门外,一一搜身”
那些个宫娥太监原都在宫外。
此刻听得要搜身,泰半都有些慌张,但唯有一名身着杏黄衣衫的宫娥吓得面无人色,抖如筛糠,几乎站都站不住了。
负责搜查的人看她可疑,立刻将她抓了出来。
那宫娥哭喊起来:“不是奴婢,不是奴婢”
然而下一刻便从她衣内搜出了一页叠起来的纸,上头还留了些笔墨痕迹,仔细一分辨,正是白鹿纸
外头搜查的太监得了此物,立时送入殿内。
汪荃大怒,完全没想到竟有人胆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做手脚,骂道:“真是吃了豹子胆小贱蹄子不知深浅说,这纸你从何处拿来”
宫娥已软归作一团,慌张的眼神在殿上四处乱转。
她方才只听人说要核对纸数,便想起姑娘只叫她往姜雪宁屋里放纸,却没有拿出一张纸,唯恐落下破绽,不能陷害成功,怕被姑娘责斥,所以方才回仰止斋时,才会冒险偷藏一页纸起来。又因没用过的纸都是整齐放在一起,直接由太监们数了,轮不到她来,是以才从角落里悄悄收了这张沾过墨的。
然而上面有字迹,该是姜雪宁所写。
如此反倒证明了这纸是她从姜雪宁处偷来,根本无法辩解
她只晓得往地上磕头,人走到绝境便豁出去了,干脆哭起来,道:“奴婢有罪,奴婢有罪是奴婢前几日洒扫房间时看这页纸才写了一两笔,因知纸贵,又知姜二姑娘奢靡不会再用,所以一时鬼迷心窍收了起来,也想留着自己练一练字,写满了再放回去,也无人知晓。但没想到今日会牵扯这般大事,奴婢怕得很,刚才也不敢说”
额头磕红了。
可所有人都冷冷地看着她。
张遮踱步至她面前,眼帘略略一低,竟从自己袖中取出了几页纸来,搁在这宫女面前:“也想自己练练字,想必是识得字了。那你不妨念念,这写的都是什么”
那宫女就跪在姜雪宁身边一点。
姜雪宁一转头也能看见那几页纸,只是瞥一眼就认出那竟是最近的公文张遮这随身带着公文的毛病,原来也是这么早就有了吗
会入宫的大多都是家中贫苦,走投无路才将人送入宫来,做宫娥,做太监。
所以基本都是不识字的。
唯有久了,到女官到管事太监这些,才能略识数言连长公主读书都要被一帮糟老头子诟病,出身寻常的女子哪儿能识几个大字
这宫女惊慌之下,是没找到没破绽的理由。
姜雪宁唇边挂上淡淡的笑,只望着那宫女道:“上头写的是诗经里的蒹葭,我可不骗你,会吗”
那宫女盯着她,恨得颤抖。
姜雪宁回视着她,依旧在笑:“如果不是此刻有人看着,我早两巴掌扇你脸上,好问问是哪个蠢主子养了你这样的废物。”
张遮听着,低了眼帘。
以前差不多的话,他曾听闻过的。
那时是他看不惯她跋扈。
后来她当着他时便总收敛两分,可却偏要说出来,让他知道她不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