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雍原城的疫情刚开始有点点起色,连续的大雨就飘洒而来,城中已经出现多处积水,使得原本一度控制住的局面又慌乱起来。不知是谁在城中谣传道是雍原受了上天的谴责,所以才会瘟疫洪涝连接不断,城中的百姓都要死亡来平息上天之怒。
城中本就人心惶惶,天谴的谣言压垮了百姓最后一丝镇定,一夜之间雍原仿佛成了修罗炼狱的地方,人人避之不及。
入夜不久,祉禄刚沐浴完正准备写封密信回京给晁晏先生,窗外吹进一阵凉风脑袋忽然胀痛起来,他沉思近几日身子忽冷忽热,心中乱跳有种不祥的预感,刚想唤医师过来拿一下脉,便听见门在匆匆的脚步声。
“侯爷,情况不妙,连夜的大雨导致人心惶惶,如今百姓聚集在城门口都要出城去,建营的将士们都快拦不住了!”卓远来不及去靴入室,直直的在门外就高声禀报。
自古疫情多会引发动乱,而动乱极易被有心人利用变成暴乱,继而引发起义。不论这事会不会有机会发展开来,都会引发流血伤命,这也是祉禄一直以来最担心的事。
来不及多想,他抓起一件衣服就打算出门,忽然又想来那日世容来的时候,先生托她带来一个锦囊,让他不到危机关头不必去看。沉了沉心神,他按住胀痛欲裂的脑门从案上的锦盒取出那精致锦囊里面的信件。
信中早已写了此次疫情与动乱的解决方法,他忽然明白了,倘若公冶子真的不让世容来雍原,她又怎么会逃的开公冶家的禁锢,路途迢迢的跑到雍原城。
那信中内容,仿佛是他在黑暗中摸索了许久,忽然寻到的一丝烛光,那点点火光逐渐将他引出了困局。
既然晁晏早早预算到了这个事情,那么他压在心头的巨石也可以放下了。
在门外不停踱步的卓远,一直纠结着要不要再进去禀报一次,可又想着侯爷如没有歇下必然会有所回应,还未出来必是有更为重要的事情,贸贸然进去也不好。
正当他纠结万分的时候,门突然打开了,从里面出来的人衣冠整齐,眉间意气风发。府门外,沐方朔和公冶世容一行人早已备好马在那里侯着。
老百姓想的就是活命,谁也不想滞留在一个凶险异常的地方。横竖都是死,他们早已决定放手一搏,打算冲出建营的防卫逃出城去。
双方坚持不下,建营的将士们早已拔刀横枪,城墙之上的弓弩手也已箭在弦上。冰冷的雨水沾染着刀锋更为凌冽,大风席卷着夜雨肆虐狂啸。
人群外有人高喊一句:“穰平侯到!”
原本情绪高涨的乱民忽然安静了下来。他们沉默着不动声色的让开了一条路,是惊恐于他的身份,也是因为知道这位京中来的侯爷一直牵心挂念着民生。
祉禄稳步上前,他抿紧了唇环顾两圈,朝守城的门将大声呵斥:“身为东景皇城建营的卫将,你竟然敢拔刀对准自己的百姓?”
卫将又羞又恼,下令众人收拾武器,又诚惶诚恐的对着侯爷道:“是下臣之罪,请侯爷责罚!”
“起来吧。”他语气淡淡,让人听不出情绪,“本侯深知,连接的天灾已经导致诸位心中不稳,可是仍有几句话要跟大家说一下。如今雍原疫情未断,无论诸位去到哪,都不可能融入那里的生活,只会将你们心中的惶恐带给更多的人,这是第一点。第二点,你们中除去少数外城的来客,其余都是本土生长的人,你们当真要放弃自己的故土吗?还有最后一点,不知你们当中可有亲友,此刻正躺在病榻之上苟延残喘祈求能活下去。”
他的声音一直很平静,双瞳无喜无悲。大半月来他经历了太多生死,见过太多绝望与哀愁,此刻的他已经不再是在京中纨绔荒唐的混世魔王,他明白了自己身上的担子。
原本哄闹的人群安静了下来,转而为低声的抽泣。徘徊在死亡边缘的滋味是真的不好受的,这座城已经阴霾在哀愁殇音里太久了,他们都是苛求希望的可怜人。
众人情绪渐渐安稳,被风吹久了他只觉得脑袋又开始胀痛起来,挥挥手让人将百姓安顿好,他打算回去继续写完那封奏报,刚转身忽闻人群在有人高声哭着呼喊:“请侯爷救救小儿吧!”
原是一蒙着棉布的妇人抱着襁褓中的孩童,正跪坐在地面上哭的撕心裂肺。
他楞了一下,快步上前蹲下身刚欲扶起妇人,她反应更为迅敏反手捉住他的手腕哽咽道:“侯爷您是天潢贵胄,有上苍庇佑,定是能逢凶化吉,民妇一家都沾染瘟疫先后死去,民妇也染了病早已没有活着的路子了,只是可怜了这娃娃,他是健康的孩子,可是没人敢抱抱他!”说着,又嚎啕大哭起来。
这世间又哪有不爱自己子女的父母?他看着那妇人沧桑的双眸,听着她嘶哑的声音,一时竟也喉间哽咽。他轻轻的拍了拍那妇人乌黑的双手,从她的怀中抱起已经气息奄奄的孩子,微微朝身后道:“卓远,将这孩子抱到一旁让喂些东西,世容你为孩子诊断看看,如果是没有染疾的,先抱回沐府上。郡守,你速速去安排一处干净的院落,将这些遗孤抱到一处,在城中寻那些健康的妇人照看。”
那妇人哭的接不上气,却还是坚持对着他不住的磕头,口中一直念着祝他长寿福禄的祝词。可是他此刻听了却没有以往的悦耳,反而觉得口舌苦涩,好似那些声音是索魂的鬼差镰刀在石上磨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