祉禄离开宗庙回府邸时,天已渐明。
铺着厚厚被衾的软厢马车正在宫廷门口接到人后离开,驾马的车夫一路走得小心翼翼,唯恐颠簸到了已近昏迷的主子。夜深人静,马蹄轻踏在路面上穿街过巷,白日里帝都晋阳城中最繁华的市街在此刻,寂静寒凉。
琉惜一夜未眠,自从宫里回来起便一直站在府门前等待着。
上午朝议散去后,护送祉禄进宫参与朝议的卓远就急匆匆的策马来到了沐府,告诉她祉禄被因这段时间府上的事情被陛下当庭责难。
在奉先殿跪一整天,他的身子如何吃得消!
琉惜只觉得胸口郁闷难以呼吸,双眼一片漆黑。阮氏扶着她口中不住的安慰,可她却只听到一片嗡嗡声,听不清别人在说什么。
沐老夫人怕她一口气没喘上来,忙让人将她扶进屋里好生宽慰。
不一会儿,她缓过神来,第一句话便是:“回府。”
原本想着既然祉禄已经有心回避,那么自己只要也避开,不去正面碰上那异冲突就没事了,可这时候她才发现,并不是自己选择退让,就不会有事情波及过来的。
柯拔索玛还在王府,这段时间她几乎吧府上的犄角旮旯都逛了个遍,甚至已经在各庭院阁楼挑选日后自己的所住院落。今日她倒是耐得住性子,并没有在各院落转悠,只是安静的坐在祉禄的书房里头,半躺在琉惜最为喜欢的那张紫檀雕花镌有万福如意的软塌上,翻看着祉禄闲暇时候写的那些诗词记事。
那张单翘软塌,是他们成婚后祉禄见她喜欢看书,特地让人寻了上好的紫檀,有找宫内的的老工匠细心所至,平日里她躺在榻上看书,他就坐在案旁看封地的一些公务或写写画画。
那软塌刚搬回来的时候,祉禄还总是挪来挪去,最终放在宽大的书案正对着的那轩窗边上。起初琉惜不明所以,但是那日为他整理书房,瞧见他藏在珍藏名画里头的那一卷卷丹青,看着那上面精描细绘的佳人倩影,她才发现,他总是喜欢案牍劳形后看着她醉读于书的样子。
期初,她以为他们的婚事起意不纯,红色婚服上的金丝绣线就如同一连串阴诡谋划,将他们两个牵引在一起,如此的结合,注定孤寂。
可随后,他对她越来越好,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总是以她为先,她喜欢听他在耳边侬情软语,喜欢他看她时候的双眼愈发温柔。她沉醉在他的温情之中,逐渐迷失了自己的思绪。
“家主未在,又怎可容客单独在内书房中单独等候,如此不知礼数,简直败坏王府名声。卓远,将迎柯拔公主入府与接待的仆人从即日起,赶出府去,管家罚月俸一月。”琉惜在门口站了好一会,方才响起清冷的声音。
柯拔索玛没想到素来软弱的人儿发起怒来如此狠烈,呆愣了一会,从榻上起来,勾起嘴角微笑道:“柯拔索玛见过王妃。”
“公主不必多礼,快快请起!”琉惜眨眼之间犹如冰裂春来,原本寒霜着的脸展颜笑起来,甚至上前扶起躬身施礼的柯拔索玛。
“府上的人不知礼数,怠慢公主了!”
“王妃客气了,王府的侍从很是周至,我在府上行动自如很是舒心自由,就像自己家一样。只是索玛初来中原,或许不知礼数搅扰王妃了,在此给王妃赔礼,还望王妃不要跟府上的奴仆置气!”柯拔索玛说着,又施了个礼,是个恭恭敬敬的东景女儿家福身礼。
琉惜但也不气不恼,她虚扶起柯拔索玛,缓步走向前厅正堂,“公主确实有所不知,这内书房是府中家主的闺房私密之地,素来都是不招待客人的只做与内眷书画之用。这招待客人款待朋友,素来都只在前厅正堂或是外书房。这东景啊不比南羌,规矩礼数众多,公主还是需要慢慢融入。”
两人到了前厅,阮氏有端来风炉和茶炉,琉惜一丝不苟端庄严肃的给柯拔索玛沏了一杯茶,刚要给她讲讲这茶经,却见对面的人急急的抿了一口,就寻了个理由要告辞。
“这晌午将至,公主不在府上用个膳?王府里有位厨子,擅做雍原各城的菜系,是王爷重金聘到府上来的,不尝尝?”
雍原,是沐琉惜的家长。
柯拔索玛近日一直在看穰平王府的事迹,又怎会不知,她嘴角艰难勾起,干笑两声,道:“这日后有的是机会吃王府的饭菜,不急不急,至于规矩礼数,日后便还请王妃姐姐教导!”
琉惜也不再挽留,吩咐卓远送客。
府中的事情解决了,她了算松了口气。刚坐下饮了口茶,心中还是忐忑不安,到园中走了走,觉得心神难定,干脆让阮氏将祉禄的斗篷拿来,入宫去给皇帝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