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有点失魂落魄地抬头看看头顶的天空,凉凉绿绿的,像池子里长满青苔。
回到学校,云昭对眼睛通红的张小灿说:“你别哭了,钱我赔。”
两人都很贫瘠,在物质上。
她这么一说,张小灿哭得更凶:“是我的错,害你走神,昭昭,我们一人一半我也不会赖账的……”
这得多少钱啊!
云昭包里手机响起来,她掏出来看看,摁掉了。张小灿揉着眼睛问她:“是付冬阳吗?”
追云昭很久的金融专业学长。
她一直没有答应。付冬阳没什么不好,恰好相反,他很好。白净俊秀,专业优秀,在学校嘉年华上对云昭一见钟情。当时,云昭跟着化工学部的好朋友捯饬实验,她是s大出了名的水蜜桃美人,吹弹可破,娇艳无匹,少女感和女人的性感浑然一体,有种滞后的澄澈。站在哪里,都会有男生对她一见钟情。
付冬阳没有免俗。
但云昭不开窍,她对男女之间的很多情愫没有概念。和男孩子说话时,娇俏又稚嫩,尚缺乏雌性的自觉。她更喜欢没事修剪老教职工楼前的小树苗,或者,在该种菜的季节里,云昭可以独自熟练地搭黄瓜豆角架子。
云昭在祖父的园子里自由自在地度过了整个童年和少年,以及,进入成年人的世界。
可最近,云昭犹豫着想答应付冬阳。
她在小树林里偶然碰到有情侣在接吻,甜蜜地纠缠着,云昭像小贼一样偷看许久,她最终摸了摸自己过分饱满天生红透的嘴唇。
付冬阳没什么不好。
他英俊,挺拔,年轻有活力。
云昭躺床上时在想付冬阳如果吻她会是什么感觉,她扭动身子,睁着无辜的一双眼眨都不眨,忽然把被子一扯蒙住了脸。
现在,她一下背负巨额债务,跟做梦的一样,云昭变得沉默。和张小灿告别后,她回职工楼,夕阳落在黑金的小铁门上,红红昏昏的,祖父坐在她永远喜爱的石墩子上听昆曲。
正唱到《牡丹亭惊梦》。
云昭在园子外想很多,如果不能及时赔偿,也许对方会找到学校,影响毕业,影响档案,影响找工作……像多米诺骨牌。她神情伤感,有点呆滞,偷偷哭过的眼睛微红,好端端的为什么就撞上了那辆车子?
嘴有点肿,得想办法撒个小谎。
云昭切换成惯有模式,跑进去,撒娇缠着祖父唱一段《山坡羊》。
“则索因循腼腆想幽梦谁边和春光暗流转”祖父唱到这句时,皱纹挤在一块儿笑,“昭昭,去谈恋爱啊,又不是大一那会儿了,同学们都嫌你小。”
云昭读书早,考上a大时不满十七。学期过了小半,才过十七岁生日。她脸上一热,晃着老人胳膊娇娇软软的,“我是建筑狗,熬不完的夜,人长大了也变丑了没人要跟我谈恋爱……”
几次到嘴的话,都咽回去。老人无比疼爱她,人又开明,云昭很想跟祖父坦白自己惹了事,最终放弃。
十天后,云昭再次遇到陆时城,是在浮世汇,对面就是大使馆。只是,她并不认识他。
浮世汇有严格的会员制度,海归居多,比起a市其他几大俱乐部,会员更年轻化。很多生意,只能在饭局上谈成,这是无可更改的事实。
门口停了一堆小马、小豹子的,云昭依旧认不全豪车,也依旧被刚进门的雄壮铜兽唬了一下。
她被专门侍者从侧门领进,进入顶层。
来这里的姑娘,一水儿的长腿细腰,不需要五官完美,重在气质和辨识度,让人看着舒服,有感觉。至于感觉是什么,那就是个微妙的东西了。音乐学院、电影学院、传媒学院的学生不少,有着不俗的专业表演功底。
李经理亲自把姑娘们往包房里领,云昭足够出众,乌发雪肤,红唇一点就要涨破似的,极具色彩感的冲击。
她被张小灿说服到一起来应聘,再到第一次露脸,这时,还是打了退堂鼓。她甚至没多考虑,张小灿是怎么想起来浮世汇这个地方的。本市最佳商务俱乐部,云昭只是有所耳闻。
但那位豪车车主已经授权保险公司进行追偿,不赔偿,对方极有可能起诉。她不愿意被人告上法院。
云昭有些目眩地看了看头顶的水晶大吊灯,对面的大油画,像要把人吸进去一样,她情不自禁说:“对不起,我能不能……”
“把这儿当什么了?”李经理收了步子,露出职业笑容,她身材高挑,整个人利落帅气,一眼窥破年轻姑娘的心理,“这是小姐走来走去的夜场吗?里面,全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姑娘们,大佬如果要获取性资源比你想象的容易,别太自作多情。这些人,来这里是有正事要谈,不是来这睡你们的。再说,你们都是高材生,眼皮子肯定不浅,”她扫视一圈,“我之前说的不够清楚?如果,现在还不够清楚的话,赔偿违约金走人,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