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母微微颔首:“既来了,都坐罢。”便吩咐人与她们几个放了座位。
小程氏才坐稳了身子,便向着陈婉兮直言道:“大姑娘,你今儿既回府来探亲,怎么不见你到上房来看看母亲?咱们母女两个许久不见,正该好生叙叙旧。我白等你不着,只好自己动身过来了。”
陈娇儿亦忙不迭说道:“想我虽出身不高,夫家门楣也低些,但也晓得长幼尊卑,可从未见过这女儿回娘家省亲,倒只顾坐在祖母房里闲谈,叫当母亲的亲去看她的道理。想必大姑娘如今做了王妃,身份格外尊贵,架子也大了,难请些也是有的。”说着,便拿帕子掩口娇笑起来。
这母女两个唱着双簧,陈婉兮却一眼也不瞧她们。
恰逢丫鬟重新添了热茶,她端起茶盅,拈起盖子轻轻拨了拨浮起的茶叶,透过袅袅的水汽睨了那两人一眼,抿了口茶水,将盅子重新放下,方将陈娇儿那小家子的样子看在眼中,艳丽的唇微微一弯:“原来你还记得你自家的出身,我只道你是忘了,真把自己当成侯府的二小姐了,所以敢大喇喇的坐在这里,插嘴插舌起来。”
这话声量不高,陈婉兮的嗓音却甚是脆亮,仿佛冰棱子一般,直冻人的心肠。
这一言,是戳了小程氏与陈娇儿的肺眼子。
陈娇儿脸上一片青白,想要抢白却又说不出话来。
她不是弋阳侯府陈家的女儿,谁不知道!但她自小跟了母亲改嫁到这家来,谁敢在她面前提这话?人前人后,谁不把她当侯府二小姐一般的捧着?
偏偏,陈婉兮当着一屋子人的面,揭她身份的短!
陈婉兮从来看不上她,她是知道的,但也从未如现下这般当面辱及她的出身。
真是当了王妃,言行举止比往年更见利辣了。
陈娇儿那双细长的眼睛瞪得极圆,死死盯着陈婉兮,细白的齿把唇咬的青白,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人家是侯府名正言顺的嫡长千金,拿起身份做文章,说再多也是自讨其辱。
小程氏见女儿尴尬,轻轻咳嗽了一声:“都是一家子姊妹,又说这个做什么?好好的姊妹情分,平白的就生分了。”
陈婉兮面上笑意越深:“三妹妹才与她姊妹情深,我同她可没有什么姊妹情分!”
小程氏没想到她竟是丝毫不肯相让,原本的打算是气盛过来,捏着她继女晚辈的身份,先压倒她,再拿言语慢慢的收服了她,才好说底下的话。谁晓得,这大姑娘比往年做女儿时更加难缠了,一丝情面也不留的,这般再缠下去,余下的牌也就打不出去了。
小程氏便绕开了此节,只笑道:“如今外头人都传,肃亲王妃如何有才能干,连太后娘娘也称赞有加。咱们府上出去的姑娘,能有这般赞誉,咱们也都与有荣焉。”她话到此处,忽而一转:“但,大姑娘既做了王妃,外头说话行事也都好,怎么倒把长辈跟前的礼数都忘了?这回府省亲,见过了老太太,便该来见母亲,怎么倒在老太太的房中坐了这许久时候?叫我这做母亲的苦等不来,倒还得亲自动身来看女儿呢?”
她这话虽变了个口吻,实则同陈娇儿所说依旧是一个意思。
陈婉兮见这小程氏不肯死心,兀自抬出继母的身份来压自己,不由冷笑了一声:“太太这话当真有趣,我是出了阁的女儿,在外有无赞誉,同太太有何相干呢?”
一句话,将小程氏噎的脸上一红。
但听陈婉兮继续说道:“我今儿回府,是作为侯府嫡长孙女的身份来瞧老太太的,看看我的祖母在府中过的可还好,与旁的人可不相干。太太要同我论礼数,我是朝廷敕封的肃亲王妃,太太则是侯夫人,太太倒先要向我见礼才是,这先国礼再家礼方是正理。太太这般计较礼数,不若先把国礼行起来,我再跟太太好生论一论家中的礼数。”
一席话掷地有声,陈婉兮坐正了身子,一双美眸盯在小程氏脸上,好整以暇的似是在等她给自己见礼。
看着陈婉兮那居高临下的姿态,目光之中满是轻蔑鄙夷及冷淡的嘲弄,小程氏只觉得一把火直烧上头顶。
她的脸顿时涨的通红,连着脖子也粗了一圈,因想着陈婉兮不好对付,便向着宋母高声道:“老太太,您听听大小姐嘴里说的都是些什么话?!我是她的娘,进来这半日,她连动也不曾动一下,倒坐着要我去跟她行礼,可成话么?!”
宋母正要说些什么,陈婉兮却已先含笑开口:“太太这话说的好,老太太是你的婆婆,你连通传也不得就直直的闯了进来,成什么样子?老太太慈和,不跟你计较,你又在这儿高声喧哗,嚷闹生事,莫不是不知道她老人家上了年纪经不得人吵闹,这又成什么样子?太太和我说礼数呢,我倒要先问问太太,如此对待自己的婆母长辈,可是弋阳侯府的礼数?!”
小程氏被她这番质问弄得瞠目结舌,不过是一段日子不见,这丫头可就历练成这副模样了。
往年,陈婉兮尚未出阁时,虽也是个刻薄冷淡的脾性,同自己也不大对付,但好歹还算敬着她继母与侯夫人的身份,自己尚且能压制着她。
原本想着,唆使着侯爷李代桃僵,把她嫁给那个神嫌鬼憎的三皇子于成钧,也算借机除了这眼中钉。叫外人看着,还道她这个继母大度贤惠,与皇室联姻这样的大好机会,倒送给自己的继女。
然而那时候的小程氏,实则是怀揣着极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