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丞相周南在中山王府拂风赏月之时,左丞相府中几只鸽子扑棱棱飞了出去。这些鸽子腿上皆绑了书信,不过在地上看不出来就是了。前朝虽有人提及以禽鸟为信使,不过去十只能回来一只便算不错了,故而众人只当笑话在看,谁又向“信鸽”之上联想?
放飞信鸽的乃是青城山吕歌。吕歌本有异能,能与百鸟交谈,袁武在青城山待了将近一月,将吕歌请出山来。吕歌便在左丞相府训练信鸽,可达四方。
只见其中一只信鸽拍动着翅膀,一路向北,越过江后,并不停歇,从中原大地上方穿过,再过了河,飞入了河北东路。只见河北已是春意盎然,只是人烟稀少,信鸽并不管这许多,直直向前,飞向燕山府方向。
孰料飞到燕山府南易水之上时,突起一支箭,正射中信鸽脖子。这信鸽惨叫一声,扑棱两下,一头栽了下去。只听地面上一阵喝彩:“王子好箭法!”
信鸽砸在地上,早已断了气,旁边一群人围了过来,为首一人弯腰捡起鸽子,用荒奴语笑着说道:“这鸽子肉好吃得很,本王和马尔扎老师只吃半只便好,剩下的半只,本王决定给咱们荒奴的勇士,帖塔尔!”
那荒奴王子正是敕勒王。荒奴众将见敕勒王将半只鸽子赏给帖塔尔,也无异议,推着帖塔尔上前。帖塔尔笑容满面,不过脸上不知何时添了一道触目惊心的刀疤,左耳还缺了一块。
帖塔尔单膝跪地,高声说道:“帖塔尔谢过王子殿下和马尔扎老师!”
敕勒王扶起帖塔尔,马尔扎在一旁笑着点点头,而后塞进嘴里一块牛肉。敕勒王将鸽子递给手下军士时,摸到鸽子腿上绑了一节竹子,也未在意,随手摘下。军士笑吟吟接过鸽子,拍着胸脯保证烤的好吃,引得众人一阵大笑。
敕勒王和马尔扎、帖塔尔沿河走走,想要扔掉竹节时,心中一动,鬼使神差便将竹节放进怀中。三人沿着河,边走边说,敕勒王望着静静流淌的河水,长叹一声,扭头问帖塔尔道:“帖塔尔,你可知道这是哪里?”
帖塔尔呆了一下,说道:“这是宋境?”
敕勒王笑了笑,说道:“我不是问这里。我是说,你可知道这条河的名字?”
帖塔尔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说道:“马尔扎老师说过,我不记得了。好像是什么一二三四河。”
马尔扎哈哈大笑,说道:“什么一二三四河?此河名叫易水。这条河在宋人那里很有名,有句话叫‘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说的就是这里。”
帖塔尔张着嘴,不停点头。敕勒王笑了笑,接着说了下去:“马尔扎老师说的对。那是宋的远古,有个时代叫战国,这里是燕国,有个叫荆轲的人,从这里分别了国内的亲戚朋友,去遥远的秦国刺杀秦国的君主。”
帖塔尔憨厚一笑,说道:“荆轲刺秦王的故事,队长原来讲过,我只记得荆轲没刺中,然后被秦王杀了。原来荆轲就是从这里出发的么?”
敕勒王点了点头,看着易水,长叹道:“昔时人已没,今日水犹寒。”
马尔扎摇了摇头,说道:“王子何必感怀荆轲?宋人尚有诗,说‘燕丹事不立,虚没秦帝宫’,王子何出此不吉之言?”
敕勒王笑了笑,只是盯着易水,不再说话,脑中却已飞越千年,补出了满座衣冠似雪的送别场面。良久,身后吵闹,隐隐有“鸽子好了”的声音传来。敕勒王回过神来,唤了两人,迈步向回走,同时不咸不淡说了一句:“马尔扎老师,你说的那不是宋人的诗。”
马尔扎哈哈大笑,说道:“前朝宋人不也是宋人么?”
敕勒王不答,自顾自走了回去。马尔扎和帖塔尔跟了过去。大宴已开,三人找地坐下,各自寻肉啃了起来。马尔扎对牛肉情有独钟,狠狠咬了一口,大嚼起来,边嚼边含混不清说道:“宋人就是不会享福,分不清东西好坏,放着这上好的牛肉,却明令禁止杀牛吃肉,当真是暴殄天物。”
敕勒王说道:“咱们不事农耕,不理解他们宋人对牛的感情。让宋人吃牛,便如让咱们吃马一般。”
马尔扎又咬一口肉,说道:“想吃马也就吃了,不过是畜生而已。”
敕勒王内心不以为然,擦了擦嘴,说道:“那把你的‘故乡’宰了吃肉,你也乐意?”
马尔扎神色一冷,冷冰冰说道:“王子殿下,玩笑不可以如此开。”
敕勒王盯着马尔扎,马尔扎无畏回瞪,敕勒王莞尔一笑,低了头,啃了一口鸽子,说道:“不好意思,马尔扎老师,我的玩笑开得过火了。”
马尔扎也未答话,自顾自吃肉。帖塔尔在一旁手足无措,只好埋头吃肉。敕勒王低头吃肉,眯着眼偷偷看了马尔扎一眼,只见马尔扎面带不忿,神色阴冷,埋头吃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愈发不加掩饰了。”敕勒王心想。
大宴过后,众将士各个回去休息,只余下哨兵警戒。许是民居床铺不习惯,敕勒王躺在床上无论如何睡不着。
敕勒王满怀心事,想着本以为是同归于尽的死路,没想到大宋府军如此不禁打,竟生生成了一条活路。只是大宋的君主群臣比自己预料中聪明一些,此时竟然还任由云未围蓟州而不攻。
敕勒王迷迷糊糊间,翻了个身,怀中一件硬物硌到了自己。敕勒王顿时睡意全消,任凭再翻来覆去也睡不着。
敕勒王感觉又好气又好笑,从怀中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