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大亮,郡府后衙内,三位楚郡大佬并无一丝疲态,依然端坐着。
张继心中郁积的的怒火,看来已经倾泻完毕,紧抿着双唇,面沉如水,一言不发,而晋黎则不时地侧过头来,和白练小声地嘀咕着。
白练的脸色,较之昨夜缓和了许多,除了侧耳倾听,大多时候则是沉默着,脸上若有所思。
他们在等着李鹤的到来,而李鹤,也并没有让这几位大人等待太久。
很快,李鹤大步流星赶了回来,将一沓白绢呈给了白练。
“大人,这些就是方才司寇衙门审讯流匪的供词,请大人过目。”
白练接过来,略略一翻,就搁在了案边,抬头看着李鹤道:“你们的速度倒不慢。”
李鹤心知白练会有此问,沉声答道“事情紧急,衙门里的差人怕耽误事,上了些手段,有两个……有两个流匪耐不住重刑,竟当场死了。”
白练点点头道:“我估计也是这样,情非得已,死了就死了吧,这些匪类,如此胆大妄为,死有余辜!”
白练看了看晋黎,又看了看张继,缓缓说道:“事已至此,我看还是抓紧时间向王庭禀报吧,这种事情,宜早不宜晚,拖是拖不过去的。”
晋黎、张继两人均点头附和。
白练看着晋黎,继续说道:“晋大人,烦请你将此此匪乱的前因、过程以及后果,拟一份条疏,由本守具名,呈报王庭。”
晋黎拱了拱手,说道:“晋黎愿同大人一道署名。”
张继见此情景,也是双拳一抱,朗声说道:“张某作为此次平定骚乱的驻军指挥,与大人一道署名,亲证此事,分属当然!”
“如此便再好不过了。”白练冲两人拱拱手道:“本守以为,就这么将条疏呈上去,恐为不妥,出了这么大的事,郡府不能没有个态度,我考虑,是否请晋大人亲自走一趟咸阳,毕竟,有些事情当面陈述起来,效果要好得多,晋大人以为然否?”
晋黎拱手应道:“大人考虑得甚是周详!晋黎愿为此事,亲赴咸阳面禀。”
白练又看向张继,张继立刻便明白了白练的意思,朗声说道:“大人勿忧!张继将即刻启程,亲赴军中,向王翦老将军当面禀告此事。”
白练拊掌一笑道:“将军此举,正合白某之意,多谢将军!白练这就给老将军书信一封,请张将军代呈。”
诸事计议完毕,几人的心头都感觉一松,神情也都缓和了很多。
晋黎和张继齐齐起身,向白练告辞。
白练冲二人拱拱手,请李鹤代为送客。
李鹤送晋黎和张继出来,三人都没有说话,一直走到府门口,李鹤才对着二人深深一揖,沉声说道:“李鹤谢过两位大人!”
晋黎面无表情,钻进自家马车,扬长而去。张继则哈哈大笑,拍了拍李鹤的肩膀,接过侍卫递过来的马缰,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再回到后宅书房内,白练正在翻阅李鹤呈来的审讯笔录,看着白练憔悴的脸,李鹤轻声说道:“大人,一夜未睡,休息一会吧。”
白练放下笔录,搓了搓脸颊,看着李鹤,若有所思,良久,才轻声说道:“想必,令表妹已经脱险了吧。”
对于白练的各种可能的质疑,特别是细节处,李鹤早有准备。
“大人果然料事如神,李鹤不敢欺瞒,我那表妹,昨夜蒙大军解救,已于圭园之中脱险而出。”
白练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张继昨夜说,那桓彝是老天收去的,这话不对!一个人,如果犯了众怒,惹得人神共愤,哪里还用得着天谴?一人一口唾沫,淹也把他淹死了啊。”
郊外,圭园作坊。
大贵子的坟茔之上,萋萋芳草在略显寒意的晨风中,簌簌颤动,巨大的条石墓碑前,摆着整鸡、整鸭、干果等一应祭奠之物,成堆的环形纸钱已燃烧殆尽,香烟依旧袅袅。
碑台下,桓彝五花大绑,披头散发,面朝坟茔跪着,左脸肿起老高,唇边嘴角的鲜血已经凝固,一块块褐色的血斑,使得那张原本就布满戾气的脸,显得尤为狰狞。
看到眼前的坟茔,桓彝心中残存的那一丝侥幸早已荡然无存。虽然,他不知道眼前的坟茔里,埋的是什么人,但这人因自己而死,却是毋庸置疑的。
一时间,桓彝的心中,涌上太多的疑惑,他弄不懂,一个小小的李鹤,凭什么敢于动手杀官,也不清楚李鹤如何能够承受杀官带来的后果,他更想知道,白练现在在干什么,郡府那些官员们在干什么,难道他们就听任一个小小的长史,杀了郡尉而置之不理吗?
桓彝不知道自己心中的这些疑问,此生还有没有机会得到答案,但有一点是非常明确的,眼前的情景告诉他,李鹤实实在在准备杀人了。
桓彝并不怕死,虽然他现在还不想死。
一个从近乎赤贫的家庭里走出来的穷小子,一个从孩提时就因为顽劣不堪而遭到家族不齿的混不吝少年,活了四十多年,该吃的吃了,该喝的喝了,该玩的玩了,桓彝的内心里,真的感觉自己值了。
如果不是因为从军,如果不是因为秦王的征伐,桓彝不觉得自己有资格遍享人间的荣华富贵。至多,像少时的那些玩伴一样,娶一蛮妻,再生一堆混蛋少年,最后,终老于家乡那个不知名的小村庄。
如果像那样活着,桓彝感觉,毋宁死!
桓彝艰难地挪了挪早已失去知觉的双腿,努力地挺直腰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