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之后。
寒露时节;天山南麓。
霍拉山峰上丰富的白雪,在日间烈阳的照耀下,融化后汇集成无数的水流,自天山山脚延伸向无边无尽的沙漠,点缀出一片片的绿洲,让死亡笼罩的大漠中也有了生命的痕迹。
克孜尔河就是这些水流中较大的一条,水流向东南蜿蜒而去,行出数十里后汇入龟兹河水。两水呈“卜”字相交,汇聚处水宽十数丈,河心深达丈许,人马通过需要上下绕行数里。
东北夹角处胡杨丛生,围绕一处数丈高的丘陵,形成一片绿洲。
天色渐亮,旭日东升,霞光万道,暗淡了苍茫的大漠,却点亮了葱郁的绿洲,青翠的胡杨林、流淌的龟兹河,俱都沐浴在旭日的光芒下,彷佛披上了金色的外衣,一切都显得圣洁起来。
哗啦!
水声响处,甘宁一头扎进龟兹河深处,再冒出来时,已在上游极远处,哑仆沿着岸边紧追而去。
公孙姐妹赤足踏进清凉的河流,目睹远去的一主一仆,有些哭笑不得,身后数丈外的沙地上,班卫衣冠楚楚,翩然站立。
“二姐,陆三哥会不会已在交河城了?”公孙雯忽然问道。
公孙雪晴眼中闪过一丝怜惜,反问道:“你可知陆哥儿为何先行?”
公孙雯微一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我问过大姐,但她不曾细述,只说与冰川之战有关。”
“陆哥儿走时,可曾与你话别?”公孙雪晴眉头一蹙。
“没有呢!”公孙雯有些失落,又急忙补充道,“他每次外出,都这样的。”
公孙雪晴心中暗叹,转而问道:“小妹,你觉得班公子待二姐如何?”
“嘻嘻!很好啊!”公孙雯回头瞥了一眼班卫,笑逐颜开,“每次你在哪儿,他就恨不得跟到哪儿,哪怕是他讨厌的地方。”
“二姐对他呢?”公孙雪晴俏脸一红,又问。
“也很好啊!”公孙雯仰头作思索状,轻声一笑,“二姐也很关注班公子呢,有几次发现他不在旁边,二姐可是很失落呢!”
“死丫头!”公孙雪晴轻轻打了小妹一拳,正容道,“那你好生想一想,陆哥儿可曾这般待你?”
公孙雯小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在她的记忆里,从小到大,似乎都是她跟在陆三哥的身后。
“可是,每次我有事找他的时候,他都很热情哩!”公孙雯眼圈微红,试图说服自己。
“他只是对你热情么?”公孙雪晴目光中半是怜惜,半是责备,“学苑别人有事找他的时候,他是否一般热情?”
似乎,还真是!公孙雯一念及此,心中忽然变得空空的,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眼泪不受控制地往外涌出。
“小妹!”公孙雪晴见状,如何还不明白就里,在公孙雯哭出声前,将她一把抱进自己怀里。
胡杨林中。
在申屠越的指挥下,三百七河义从分作两队,一队在绿洲周围巡逻警戒,另一队将帐篷、食材等物资从驼马上卸下,环绕丘陵构建营地。
许泓迎着旭日,负手伫立丘顶,身后董白、秦谊分左右站立,三人浑身俱被金色的光芒环绕,让人难以直视。
“前方不远,即是轮台国旧址。”许泓声若洪钟,喟然叹道,“西域相通,各国本可人己两利,各不相害,奈何人心不足,并相侵掠!”
轮台国原为汉初西域三十六国之一,后来被贰师将军李广利所灭,三十年后复国为乌垒,其后七十余年,为汉西域都护府地所在。
至新莽、光武时期,龟兹、焉耆叛乱,连杀数任都护,西域断绝,后将兵长史班超平定西域,遂为都护,驻龟兹境它乾城,又在车师复置戊、己校尉,隶都护管辖。
班超之后,数任都护不堪其任,西域复叛,匈奴趁机收复诸国,汉廷以班勇为西域长史,屯驻柳中,西域诸国归附,班勇数败匈奴,再定西域,但汉廷未再设都护一职。
班勇之后,连西域长史也不复置,仅留戊、己校尉之职,留镇前后车师一带。如今,汉廷戊、己两校尉并为一职,治所在前车师交河城,时任校尉,正是董白之父、陇西董卓。
“西域诸国素来首鼠两端、反复无常,尤以龟兹为甚,其人绝不可深信。”董白学识渊博,熟知这段历史,她言语之间目视秦谊,意有所指。
沧月本为龟兹公主,此番随众人东行,途经龟兹境内,主动与众人话别,留在它乾城中。
秦谊终未应允出仕董卓势力,在董白心中,自然把这笔账记在了沧月名下,一有机会,不忘讥讽。
“王国兴衰,权柄更迭,遭苦受难者,多是百姓!”秦谊似未听出董白言下之意,转向许泓问道,“冰川之战,许师可知王师能有几成胜算?”
墨家钜子、“剑宗”王越将在天山祖峰决战“邪尊”慕容轩,尚在碎叶城的诸子传人自然不会置身事外,除公孙大娘、许褚、公输阙、邹韬留守,其他人均聚在一起,由许泓带队,提前赶去。
许泓生性淡泊,不喜争斗,极少参与对外事务。
公孙大娘原本打算让陆翊、许褚二人带队,但陆翊因故早就独自离去,素来好战的许褚更是出人意料,定要留守碎叶城,公孙大娘无奈,只得请出许泓。
“许某尚未得窥破虚门道,岂敢妄言两大宗师胜败。”许泓略一摇头,叹息道,“二者无论胜负如何,这西北之地,怕是更难安宁了!”
“许师莫非认为剑宗不该应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