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阳北宫,濯龙苑。
凌云阁上,天子刘宏难得地端坐在龙椅当中,张让、赵忠随侍在后,下方立有一人,白面长须,相貌威严,大约有五旬上下。
“当今天下,多有不服王化,悍然作乱者。”刘宏目视下方臣子,面有惑色,“西凉韩遂迟迟未平,又有王国、马腾为祸!在爱卿看来,是何缘故?”
“还请陛下先恕盖勋无罪!”下方男子揖手躬身道。
原来此人竟是西北名将盖勋,字元固,敦煌人,时任北军讨虏校尉。
“哦?”刘宏神色一怔,随即左右瞥了一眼,笑道,“寡人赦你无罪,爱卿但说无妨!”
“谢陛下!”盖勋站直身躯,直视上方天子,慨然道,“依臣所见,天下叛乱者,究其根源,十有八九,在于不公!”
刘宏神色不变,凝神倾听。
“臣久在西北,以前番凉州北宫玉、韩遂等羌豪起兵来说,实因当地官员,多有欺凌羌胡之举。”盖勋历任汉阳郡长史、太守,与诸羌相邻,对当地情况再是了解不过。
“北宫玉等人起兵之时,多有西凉军中羌胡悍卒投靠,亦是同种缘故。”他见刘宏面上并无异色,继续道。
“故太尉段颎当年为平诸羌,竟不得不与中常侍王甫结交,方得保证军饷!普通士卒所遇不公,可想而知!”
刘宏一听,略显尴尬。
须知当年段颎战无不胜,但每次升官之时,还得按例先向宫中献上金钱,如此方得任职。
其中缘故,实在天子刘宏。
“大胆!”张让目现怒色,凛然喝道。
“无妨!”不知何故,刘宏对盖勋颇为宽容,抬手阻止了张让的进一步举止,对盖勋道,“爱卿继续!”
“当年泸水月氏北上,投靠鲜卑檀石槐,其中根源,实与诸羌无异!”
盖勋显然豁出去了,继续道,“又如黄巾余孽不断,只因乡野草民衣不蔽体,食不裹腹,遂为心怀不轨者所趁!”
刘宏神色一凝,若有所思。
“似张燕等人遁入黑山,一旦衣食可以自足,立即上书乞降。”盖勋见状,神情更是激奋,“人心思安,乃是正理!”
“爱卿所言颇有道理。”刘宏在上方点头颌首,随即问道,“只是这不公之事,却有何解?”
“依臣愚见,陛下身居宫中,为幸臣所蒙蔽,才有许多不公之事!”
盖勋目光在张让、赵忠身上一扫而过,沉声道,“若陛下能远离幸臣,重用贤良,则不公之事自会解决!”
事实上,近年来西凉韩遂等叛军所打旗号,正是“清君侧,诛宦官”。盖勋没有直接点明,已是极力克制。
张让、赵忠俱都怒目而视,却碍于天子颜面,不敢多言。
“哦?”刘宏一听,面上似笑非笑,“爱卿心中,谁能当得起贤良呢?”
“东海刘伯安,汝南袁本初。”盖勋神情一振,朗声道,“似这等非凡人物,俱为一时贤良!”
东海刘虞,字伯安,原为尚书令,时任光禄勋,按辈分,乃是当今天子的皇叔。汝南袁绍,字本初,先为虎贲中郎将,时任中军校尉。
“刘皇叔为政宽仁,深得民心,确不失为贤良之材。”
刘宏颌首称赞刘虞,却只口不提袁绍,“只是叛乱之事,溯本求源固然重要,当前之危却也不容轻视!”
“寡人召集各方儿郎,演武平乐观,正为此故!”他似乎不大愿意再继续原先的话题,向盖勋问道,“此事,爱卿又有甚么高见?”
“臣听说古之贤王,修德而不耀武。”
盖勋知道用人之道不可急于一时,接过天子的话题,“如今贼寇远在它处,陛下却在京师演武,恐怕难以构成威慑,顶多算是耀武罢了!”
此言一出,张让、赵忠俱都神色大变,目中隐有窃喜。
“哈哈哈~!”刘宏却不发怒,反而纵声大笑,“寡人素闻盖勋刚正不阿,有浩然之气,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盖勋刚才说得兴起,一番话脱口而出,本有些忐忑,见天子作此反应,颇感意外,心底升起一丝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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雒阳郊外,陆氏别苑。
苑后凉亭之中,珞伽正与兄长吕布相对而坐。
“并州刺史主簿?”
珞伽原本端坐在胡椅之上,一听吕布的官职,差点滑落在地。
“噗嗤~!”
凉亭下方,正学着整饬园艺的阿娜尔、赛依提二女,忍不住笑出了声。
按大汉官制,一州刺史,设有别驾、治中、主簿、功曹等佐官,俱都被称之为从事。
其中主簿一职,掌管府中文书簿笈,相当于后世的领导秘书,非刺史亲信不得出任,只不过,却是地地道道的文职。
吕布高大威猛,勇冠三军,最后出任的竟是如此官职,实在出人意料!
“哼~!”
吕布怒哼一声,却有些无可奈何。
若非沧月暗中叮嘱,又有并州儿郎多番劝慰,他如何肯接受这等职务。
珞伽上下打量着吕布,忽地嫣然一笑,“多年以来,我对沧月殊无好感,这一次,却难得不那么讨厌她了!”
“有愿意为之奋斗的目标,总归不坏!”她见吕布面露疑惑,补充道。
吕布瞥了珞伽一眼,问道,“你既有身孕,陆哥儿何时归来?”
他自己的事情告一段落,到底还是开始关心起妹子来。
“陆哥儿此去幽州,既为韩二哥好友公孙瓒,也为太平道护法宫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