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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这伙人,小道士再往前走,这次却是在一条安静的小街拐角,他遇到一间油纸伞店,店名叫做断桥。
这油纸伞店内外烛火通明,五颜六色的油纸伞挂满了店门口两旁的街树。
每一柄油纸伞上还系着一盏孔明灯,而孔明灯的表面,都画着古往今来,传说故事里的一对对情侣,或者是浪漫的诗词,和油纸伞上的图案相映成趣。
油纸伞店的门口,则坐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他们并肩坐在一条长凳上,紧紧牵着手。
女子小鸟依人,靠着男子的肩膀。小道士走过,听见她正在问男子:“你从那边穿越而来,遇见了我,陪我过了三年的苦日子,可曾后悔?”
“后悔?”男子用力搂紧女子,笑着摇头,“不,我只后悔我们相聚的时光太短,还没来得及带你去杭州西湖,看看真正的断桥。”
“是啊,时光太短。”女子叹息:“你还有很多很多故事,没来得及讲给我听呢。”
人家情侣说悄悄话,小道士自是不宜久待,他加快脚步,就要离开。怀中骨灰坛内的聂小倩此时却又出声。
“哥哥,你送给我一把油纸伞吧。”聂小倩轻声恳求。
“你要哪一把?”小道士立即停住脚步。
“我们左手边,数过去的第三把,我好喜欢。”
按照聂小倩的提示,小道士很快找到那把伞,他站在伞前端详,看到伞面上画的是一书生与一女子,巧合的很,这书生背的木架,与自己当初背的是一模一样。画面的背景,也是一荒弃的古庙。
“老板,我要买这把伞。”小道士转身对店前犹在卿卿我我的那对男女说道。
那对男女中的男子闻声抬头,他瞟了眼小道士,和气回答:“你取走吧,送与你了。明早玉石俱焚,留着也是付之一炬。”
男子洒脱,小道士也不扭捏,他道声谢,便取下了这柄油纸伞,将伞夹在腋下,他继续前行。
走了不远,小道士听到男子与女子的对话声,从身后隐约飘了过来。
“那把伞的故事啊?我想想……啊,想起来了!是叫做倩女幽魂……它是我们的世界里,一个叫哥哥的家伙演的电影……”
……
凌晨寅时,全城的人都聚集到了城墙上。
城外郊野,漫山遍野的妖魔们收拾停当,也静默地排好队列,等待天一亮就攻城。
萧杀之气弥漫,城墙上有人扛不住,低声哭泣。没有人嘲笑哭泣者,因为力量对比太悬殊了。
当然,再悬殊也是要搏一搏的,大部分人都握紧了手中武器。
寅时一刻,天边微微泛白,妖魔的队列波浪一般分开,昨天的白衣年轻人再度出现。
他缓步走到阵前,那儿已经摆好了桌椅。施施然坐下,白衣年轻人端起桌子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他慢悠悠地品尝,似乎一点儿都不着急。
寅时三刻,第一缕晨曦穿过云层,照射到了城门之上,白衣年轻人方才放下手中茶杯,他站起身,望向眼前的孤城。
这时却见城门吱呀一声响,被人从里面打开了,紧接着走出一男一女。
这对男女共同撑着一把油纸伞,回头对帮他们开城门的两个老卒弯腰致谢,便牵着手,缓缓向白衣年轻人走了过去。
万众瞩目之下,这对男女神色平和安详,他们嘴角蕴着笑意,时不时还脉脉含情地对视一眼。一干妖魔鬼怪的虎视眈眈,仿佛完全影响不了他们的心情。
这般直走到阵前的中央空地,那女人突然欠身,款款对白衣年轻人拜了一拜:“小倩一介孤魂野鬼,承蒙妖王青眼有加,但实是心有所属,辜负了妖王厚爱。戴罪之身,百死莫赎,唯有魂飞魄散才能谢罪。只求妖王放了这阖城百姓,莫枉造杀孽。”
说完这一番话,女人转头对身边男人一笑:“哥哥,我且先行了。”
然后她一步迈出油纸伞的阴影,无遮无挡地站在初升的阳光下。
转瞬,她的身子如同冰雪消融,一点点地散做一道轻烟。初始这轻烟还有她巧笑嫣然的模糊影子,但被晨风一吹,终是消弭无形。
城墙上的众人,与围城的万千妖魔,看到这一幕,俱是静默无言。
良久,那男人手中的油纸伞忽然坠地,他仰面朝天跌倒尘埃。他心口处插着一柄明晃晃的匕首,脸上却是亦带着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