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眼前浮起那时太皇太后的样貌来,那时高帝已然退居承天宫,年仅古稀,已不问朝政,是个笑起来甚是和蔼的老人,她那时初为皇后,日日去朝拜问安,太皇太后微微笑着,不必日日请安,倒是个麻烦事。
是以,她现在便不常要宫中诸妃来问安,便是遵循了高帝的意愿。只是先帝登基之时,有时还时常拿着朝事去问一问太皇太后的意见。
太皇太后不常面见后宫诸妃,只是皇帝的面还是见的,便是论及朝政之事时,尚还神采奕奕,精神矍铄。那时,她便知道,有的人选择要什么,不要什么,是通透得紧的。
太皇太后不喜后宫是非,是以不愿见她这孙媳妇,说的都是后宫之事;她做过皇帝,对黎民百姓、江山社稷甚为挂念,是以愿意面见皇帝。
她甚为敬畏太皇太后,莫说是她了,便是整个大晋哪个不敬畏太皇太后?先帝与她是夫妻之谊,夸赞一句也不过是闺中之乐罢了,但真正得先帝敬仰之人,便是高帝了吧。
她微微笑了起来,这大晋只有一个高帝,也只会有这一个高帝。
柳芝在身侧还在低声絮语,她却觉得有些发困,微微地合了合眼皮,却觉得眼皮干涩得紧,喟叹一声站起身来,道:“哀家歇一歇罢。”
柳芝应了,扶了她进殿中去,解了外衫,躺下便阖眼睡去了。
柳芝静静侍立在一侧,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见着太后睡得熟了,低声吩咐了宫女近前侍奉照看,自己便退了出去,掩上了殿门,回到了厢房之中了。
柳芝坐在妆台前,低眉沉思,那窗扇半开,面前却摊着一张纸来,素净得很,她皱眉想了一想,却该如何将此事告知于贵嫔娘娘,正在思索之时,却听见门外响起声音来。
“柳芝姑姑……柳芝姑姑……”
她站起身来,打开门,却是一张笑脸来,向着她打了个千作揖,口中道:“柳芝姑姑安,这下雨天,奴才来瞧一瞧这房中的花木。”
柳芝浮了笑意上来,侧身道:“好生瞧一瞧吧,莫让这花枯了。”
那太监笑脸盈盈地应了,自进门去了。柳芝敞开着门,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将花卉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神色认真。
过了半晌,才蓦然听那声音声线低了几分,面上却还挂着喜庆的笑意来,“柳芝姑姑可有什么话要带?”
柳芝不动声色,顺着他的话,道:“告诉夏尊长,大小姐在这宫中甚好,让他不必为念。”
那侍花的小太监顿了一顿,极迅速地掩去了心中的诧异,脸上笑意更弄,道:“柳芝姑姑的这花儿养得甚好,却真是鲜花配了美人啊。”末了,压低声音又道:“柳芝姑姑说的可是真的?”
柳芝随声附和道:“你这油嘴滑舌的小太监,弄好了快些走便是。”也同他一般,面上笑意还挂着,低声道:“自然不假。大小姐亲口说的,让我向夏尊长说一声。”
那小太监皱了皱眉头,低声道:“属下知道了。”末了,夸赞了一番这房中摆着的花草,不知道的只以为二人是在寻常谈话罢了,待两人说完了话,那小太监便起身告退,临行之前还向她行了一礼,礼数周全得紧。
柳芝神色淡淡地,看着他出去了,随手掩上了门,矮身坐在房中,痴痴地发了一会儿呆。
太后娘娘的身体愈发得不好,年岁渐长,便是谁也逃不过这般惨重的洗礼,她不知还能在这宫中几时,不知若是太后娘娘驾崩,自己该何去何从?
夏望庭,我不知还能替你做些什么了?这样多的年月里,你可有曾一丝一毫地记起过我?可有曾过一丝一毫地悔恨,悔恨我入了宫,自此天涯两隔?
想到此处,她神色愈见凄惘,怕是不会的吧,夏家子孙绵延,便是秋贵嫔,亦是他的子孙,他如今这般美满,她不过就是他放在宫中的一枚棋子而已,还是一枚心甘情愿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