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好吗?”沉默良久之后,千草居士终是憋出了这几个字,没有前文,没有具体的指代,只是莫名其妙的一个“他”。
而且他声音极小,如果此时门外路过一阵风,他的声音怕都会被湮没在风中。
云衣觉得自己的诚意好像是被消遣了,奈何有求于人,不得不耐着性子又问了一句,“谁?”
千草居士又不吭声了,但神情却在缓缓柔和,这个方才还怒意滔天的人,现在眼神中竟流露出些孩童的眷恋。
云衣想他应该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何表情,毕竟大敌当前,没有人会示敌以弱,他是真的陷入到某种回忆当中去了,某种美好却不愿时常记起的回忆。
她没有打扰他,尽管杯中的茶早早尽了,她现在有几分口干舌燥。
他终究是从回忆中脱离了出来,开口颇有几分惜字如金,“杨怀。”
这二字,千草居士说得极慢,仿佛在细细品味这二字背后的意义。
“谁?”云衣竟又问了一遍,只是这一遍,是震惊。
“杨怀,杨若谷。”大抵是怕云衣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千草居士连他的字也一并告知,而后便紧抿嘴唇,不再说一句话。
“你为什么会认识他?”这是一个反问,本是不必回答的,只是云衣再看千草居士时,眼神里多了几分玩味。
不因别的,只因这个杨怀,是个炼丹师。
杨怀,字若谷,号草斋,丹武双修。千年之前,他自下界飞升,而后便弃武专心丹道。
按理说自下界飞升的人,在上仙界都算外人,是得不到什么重视的,但云衣偏偏知道过这个杨怀,应该说,整个上仙界,凡有些势力的宗族门派,谁没听说过杨怀?
飞升的凡人,不论在凡界多么得志得意满、一呼百应,到了上仙界,大多得夹着尾巴做人,或者说,至少是得畏首畏尾一段时间的。
这两个地方规矩不同,上仙界的人最瞧不上的即是这些外来人,动辄喊打喊杀,是以许多飞升而来的人,还未来得及大展拳脚,便因杀人越货等一系列罪名被处以极刑。
但这个杨怀偏不,这人傲慢至极,却又聪明至极。他痛快地放弃了他自己最擅长却又最容易引起纠纷,从而被抓住把柄的武道,而选择了两界差别不大的丹道。
初入上仙界,便收得九尾蛟龙的兽火,九尾蛟龙,离龙只差一步,其兽火,几与龙火无异。而自此,丹道大进。
但这不是他声名大震的理由,那些传承了数万年的远古世家,什么离谱的天才没见过,绝不会因为区区龙火而屈尊。
真正让他声名大震的,是他的狂傲,死不认输的倔骨,和不可一世的狂傲。
下界修士将逆天改命,而飞升之后,这种想法或多或少会有些收敛,毕竟仙界求长生,是达成人与天的和解,再者说,仙界的天罚也确不是闹着玩的。
这也是很多下界修士飞升以后难成大业的理由,他们否定了他们一直以来的坚持,道心崩溃,其余皆不足为惧。
可这杨怀偏不,他不信命、不信天,雷劫毁他一丹,他举鼎骂天,骂了两个时辰,也生受了两个时辰的天怒。
仙界凡有些名头的宗门都被他拜访尽了,说是拜访,简直就是耍无赖。不让进就磨,天天日日地磨,见着宗主家主也不行礼,一屁股坐那,说是要坐而论道。
然后不管人家想不想听,自顾自地噼里啪啦说了一串,说完就走,剩下主人楞在原地,不知何意。
云衣曾见过他,两次。一次在云家,她是一呼百应的世家嫡女,那杨怀瞥了她一眼,连脚步都不顿一下。
一次在云隐宗,她是丹道无双的宗主,杨怀花了数月才说服白露,却在见到她的第一眼,扭头就走。
此时这人在这种情况下被提起,云衣不禁开始好奇这个千草居士与杨怀的故事,看上去,他对这个杨怀倒是又爱又恨。
要说他二人认识倒不奇怪,杨怀千年前飞升,千草居士千年前大抵刚有灵智,许是受了杨怀的什么蒙骗,才对炼丹师有这么大的敌意。
所以说龙息草不愧是龙息草啊,有一丝龙气撑着,千年便修成了人形。想想魔兽森林那株凤火灵芝,五千年的修为,空给他人做了嫁衣裳。
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扶风老祖现在怎么样了。
千草居士见云衣莫名叹了口气,心已然是提到了嗓子眼,却还是别扭地不愿显露,只是执着地看着她,殊不知两眼已满是担忧。
“你跟他,有什么恩怨吗?”千草居士终是忍不住开口,毕竟他也知道杨怀是什么性子,同谁交好不太可能,结怨倒是分分钟的事。
“啊?”云衣出神地看了他片刻,笑了,“我想你可能不太了解我在仙界的地位,我和谁都没什么恩怨,谁也都不敢与我有什么恩怨。”
大概,云衣在心中又默默补了两字。
“那他......”
“他还好,”云衣想想又补充道,“至少我上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不错。”
“你见过他?”千草居士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满心的话涌在喉间,不知如何开口。
云衣看着好笑,“他是个炼丹师,你知道吧?”
“知道,我......”他突然反应过来云衣话里的意思,面上的情绪一点一点退却,又坐回了椅子上,看样子是恢复了冷静。
“他和你们不一样。”千草居士终是硬邦邦地想出这么一句,也说不清他是在向云衣解释,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