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个人在台阶上坐了一会儿,眼前人群往来。许许多多的回忆在柏灵的脑海中交织回旋,她想起许多到了这边以后的小事,想起了自己的家人,又好像看见某种令人战栗的未来。
欧文亚隆那四个与心理治疗息息相关的既定事实,再一次闯进了柏灵的脑海。
直到远处传来铁匠铺捶打金器的声音,柏灵才回过神,她轻轻拍了拍身后的灰尘,挎上篮子站起身,表情渐渐平复下来。
经过那间铁匠铺的时候,柏灵稍稍侧目,忽然看见他们的铺子里的墙上挂着好些匕首,有些镶嵌着宝石,有些带着复杂的雕花,她有些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踏进了这间热气扑面的铺子。
等再出来的时候,一把最朴素的短匕已经放在她的菜篮里。
平京对刀具的管制非常严格——但那仅限于刀身在一尺以上的兵刃,平民是不可以私藏这样的兵器的,能够佩剑出行的都不是一般人。
像这样的短刀,柏灵记得家里也有一两把,她说不清为什么自己忽然动了要买一把匕首的念头,但如果柏奕问起,她可以说这是为了切火腿,或者……单纯就看着喜欢。
她能够感受到菜篮里平添一把匕首后沉甸甸的重量,这份重量让她心安。
将要走出这条街巷的时候,一个身着长衫的中年人走了上来,客客气气地挡住了柏灵的去路,躬身问好。
柏灵瞧着这人面生,后退了两步,便要绕开继续往前走,那人轻声道,“我家老夫人就在那边,想请柏司药去喝喝茶,说说话呢。”
那人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酒家。
“老夫人……”柏灵有些在意地看了看他,“屈老夫人?”
“是。”那中年人笑着点了点头,“柏司药这会儿要是有空——”
“没什么空,”柏灵看了看菜篮子,“鱼在外头放久了就不新鲜了,我赶着回家呢。”
眼见柏灵说着话又要走,那人不好再正面挡了,只好追到身侧,伸手试图去抓柏灵的菜篮,“酒家里有水缸,柏司药的鱼我来照看着,老夫人就是有几句话想和您说,说完就放您走,到时候鱼肯定还是活蹦乱跳的——”
柏灵脚步停了停,看向那中年管家,“什么叫‘放我走’?”
管家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言辞之中的冒犯之意,连忙打了自己一下,他脸色为难,压低了声音道,“柏司药,宫里这两天真的出大事了,不见您一面,我家老夫人实在放不下心……这几日吃不好,睡不好,大夫也找了好几轮,宫里的消息也断了,除了司药之外,确实是不知道还能找谁,再加上这两天宋府那边也一直再递帖子,我们……”
柏灵看了看不远处酒家的高楼。
她确实也计划着,在锦衣卫的眼线撤离之后去见屈老夫人一面……虽然屈家人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地透着傲慢,这真是一点都没变。
柏灵想了想,打断了眼前管家的诉苦,“……前面带路吧。”
……
屈老夫人坐在四楼茶室的雅座里,在这里的窗口俯瞰,基本可以将整条街收入眼中。
她早看见了自家的管家和柏灵在街上的对峙——然而管家似乎一直都在好言相劝,时不时还躬下身赔上几个笑脸,这让屈老夫人看得窝了一肚子火。
眼见着柏灵朝这边走过来了,她握紧了手里的木杖,几步快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近旁的楼梯里传来了轻快的脚步声,屈老夫人盯着楼梯,直到那脚步已经走到了三层半的拐角,才收回了目光,望着自己身前的杯盏,一脸的云淡风轻。
“又见面了,老夫人。”柏灵一个人站在楼梯的入口,两手空空——管家提着她的菜篮在楼下等着。
柏灵看了看清清静静的四楼——屈老夫人为了这次的见面,应该是把一整个四层都包了下来,谁让她之前拒绝了去屈府作客的邀约呢。
“坐吧。”屈老夫人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示意柏灵坐到她的对面。
柏灵看了一眼那把有些微矮的木椅,笑了笑,“我就不坐了,老夫人,反正你也不是真心实意请我来喝茶的……”
说着,她又走近了几步,“有什么话,我站着说。”
柏灵站在桌前,两手撑着桌面,目光直直地望着眼前的老太太。
这一分莫名的压迫让屈老夫人瞬间不适,她下颌轻抖了一下,左手攥成了拳头,重重地落在桌面上。
“你怎么敢在这个时候,唆使郑淑去碰胭脂!”
“老夫人之前不也一样想这么做吗,不论用何种手段,胭脂都必须在娘娘迎回小皇子之前除掉,这是毋庸置疑的。”柏灵声音轻快,似是丝毫没有被屈老夫人的怒气震慑,“再者,她的父母也不是我从临厦接过来的,从涿州到平京足有两千里路,屈家花了重金早早将颜家夫妇安置到京城,恐怕也不是为了让这家人早日团聚吧。”
屈老夫人声音陡然升高,“……所以你就让郑淑在这个时候安排他们见面,然后当场戳穿胭脂的假身份!?你知不知道在这各节骨眼上把这件事捅到皇上那里,会造成什么后果!”
柏灵神情淡然,“什么后果?”
“不要在那里装糊涂了!你明明知道圣上对林氏一向是什么态度,就算现在人被关押在大理寺又怎么样,皇上就把案子放在那里,拖延着,这是什么意思三岁小孩也看得出来,你在这个时候让郑淑闹这么一出,只会让人觉得承乾宫在落井下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