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燕云同归来,王府热闹了好几天。
待到这份热闹散去,他才有时间同妻子刘宝珠来一次郑重的谈话。
夫妻二人离多聚少,胜在年少相识,感情深厚。
他捧着茶杯,也不知从何说起。
刘宝珠低头,一切都已经了然。
于是乎……
她主动开启了话题。
“家父登基称帝,着实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家中哥哥给我来了书信,邀我去玩耍,我都拒绝了。”
“为何拒绝?”燕云同下意识就问出了声。
刘宝珠抬起头,看着他,“我怕去了,自己会动摇,无法像现在这般坚定立场。”
燕云同紧握住她的手,“那你现在,能坚定立场吗?你那么聪明,应该猜得到,这回父王给我假期叫我回来,主要就是为了这件事。
你是燕家的世子夫人,偏偏又是隔壁北魏皇帝的亲闺女,双方立场对立,你身处中间位置,你要如何抉择?”
刘宝珠眼中明显闪过挣扎犹豫,“自从得知父亲登基称帝,我时常矛盾。以前在家的时候,父亲和哥哥们商量事情,从来都将我排除在外。
不瞒你说,在我眼里,他是个慈父。但是,他的脾性究竟如何,我半点不了解。
他在我面前,从未流露出真实的一面。
这几年,发生了太多事情,比过去几十年都要多。
变化太快,眼花缭乱,前天还是南魏朝廷的统兵大将,昨日就成了北魏朝廷的镇北王,今日又做了北魏朝廷的皇帝。我……”
她一声苦笑,“每一次变化,我心里头都在打鼓,都在害怕。这一次尤其。”
燕云同一把抱住她,“在燕家,你不必害怕。你是世子夫人,是宗妇。我和父王不在家,你的话就是燕家的意志。”
她面露凄凉之色,“我不是担心自己,我是担心父亲,担心他不得善终。”
燕云同明显愣了一下,“应该不至于吧!他虽然登基称帝,但是身为武将的能力依旧还有。身边伺候的人都是心腹,想来没有人能近身伤害他。”
“可是……”
刘宝珠略显着急。
她连续张嘴数次,终于将话吐了出来,“你看司马斗,再看萧成业,哪个人是善终?萧成业被保护得那么严密,最后不也是死在了李娉婷手中。他们死了就死了,连他们的孩子都跟着遭殃,不得善终。我一想到这里,我心头就发慌。”
“别慌,别慌!你希望我怎么做?”
燕云同轻声安抚他。
刘宝珠依偎在他的怀里,眼眶湿润,“大家立场对立,我肯定不能让你为难。我自己也会把持住,不去想,不去看。
但,我希望有一天,如果刘家遭难,你能不能救救他们?
我不希望看到家族落到灭族的下场,好歹救下几个人,留下一丝血脉。”
“就这个?”燕云同反倒是有些意外。
他都做好了对方提出过分的要求,无论多过分,他都会认真倾听。
没想到,仅仅只是在落难的时候救下几个人,保留刘家血脉。
他重重点头,应下,“好,我答应你。真要是有那么一天,我义不容辞。不过,你是不是太过悲观,事情未必会有你想的那么坏。说不定岳父大人幸运,一鼓作气,扫除威胁,真的就坐稳了皇位。”
“没那么容易的。这些日子我出门,听那些南来北往的商贾闲聊,都在说家父是窃据皇位,得位不正。又说萧成业是家父杀的,栽赃陷害到李娉婷头上。”
“外面还有一种说法,说恒益侯萧成礼他们主仆,先是辅佐司马斗登基,气死了德宗太宁帝。后来又杀了司马斗,扶持萧成业上位,替萧成礼打基础。说不定是萧成礼按耐不住,想要做皇帝,杀了萧成业。”
“可是现在做皇帝的人是家父,那么人们自然更相信关于家父杀了萧成业的传言。得位不正,又非萧氏族人,一定会有人不服他。凉州兵马压得住人,却压服不了人心。哎……我也是瞎操心。我能想到的,父兄他们肯定能想到。且看着吧!”
刘宝珠忧心忡忡,面色愁苦。
娘家父兄一顿骚操作,让她这个外嫁女忧心不已。
她有写信给父兄,劝解他们做事稳妥一些。
然而……
人微言轻,她说的话,自然没人会听进去。
她悄声告诉燕云同,“我更担心大哥和四哥斗起来。”
刘宝平是刘家嫡次子,在兄弟中排行行四。
两兄弟互斗,燕云同是深有体会。
“看岳父大人行事,他或许已经早早钦定大舅子为继承人。”
“没有!家父虽然中意大哥,但是始终只停留在口头,并没有真正确定继承人。眼下,家父登基做了皇帝,事情就变得更为复杂。大哥好斗,他肯定不允许任何人和他争抢。谁要是敢动他看中的位置,必然会出现生死较量。”
说到这里,刘宝珠又增添了两分愁绪。
既担心父亲的安危,怕步上司马斗,萧成业的后尘,会不得山中。
同时又担心兄弟的安危,怕他们为了虚名,为了那个皇位斗得你死我活。
权利会蒙蔽人的双眼,做不出正确冷静的判断。
一旦发生兄弟相残,她能怎么办?
都是她的嫡亲兄长,偏向任何一个都不合适。
她捂着脸,只觉着好难。
燕云同拍拍她的背,“别难过!事情都没发生,一切都是你的幻想,你这会就难过起来,根本就是杞人忧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