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个大字不认得几个的民兵根本就不动什么春秋高义,也不大在意甚么朝廷忠义,他们只知道家里的老幼和婆娘全都冲上来了。
到了这步田地,男人们就必须得死拼,拼不过也要拼。
因为再后退半步的话,一切的一切都将万劫不复,连一丁点挽回的可能都没有。
甚么赏钱,甚么功名,全都去他娘的,为了家里的人,男人们就得先死,哪怕是死绝了也无怨无悔在所不惜。
艰难苦难的民兵们怒吼着仿佛咆哮的野兽,不顾一切的前冲拼杀,就是为了给身后的那些亲人挣出最后的一丝生机正已不能再称之为战斗,而是困兽的最后一搏。
扑向敌人,胳膊断了也要撞过去,腿脚被砍折了,也要不顾一切的抱住敌人,用手指扣用牙齿咬,仿佛一群野兽在搏命撕扯。
就算是被砍刀豁开了胸腹,就算是肠子已经流出体外拖在身后,也死死的扣住敌人,直至眼下最后一口气依旧挂在敌人的身上,就是为了给那些还在战斗的人创造出一个突刺杀敌的机会。
战斗已不是白热化,而是超越了临界状态,超越了胜负甚至超越了生死,升华成为另外一种层面上的东西,饱含着融入到血脉之中的家庭、亲情等等中华文明积淀了几千年才孕育出的最精华部分,猛然冲出来的这几千老幼妇孺本身不具备多少战斗力,但却仿佛一直注射在垂死之人身上的强心脏,虽然产生了巨大伤亡,却在一瞬间逆转了战斗局面。
哪怕是付出三个五个甚至更多的生命,也要干掉一个敌人,这已不是战斗而是赌命。
乡民们仿佛汹涌的潮水,凌厉沉重的砍刀根本就挡不住他们,砍倒一个就会有更多的人涌上来。
驿摩黑很清楚的感到自己陷入了一个更深的泥潭,这个泥潭里不是淤泥而是血肉,用血肉和生命形成的巨大泥潭。
当死亡都不能阻止对手的时候,无论多么精锐的士兵都会感到无力,尤其是面对不顾一切往上冲的乡民,自身的士气就会受到沉重打击,而对方却士气爆棚比凶猛的野兽还要狂野比可怕的厉鬼还要恐怖。
近卫亲军虽然至精至锐,终究是血肉之躯,而且数量上居于绝对的劣势,随着精锐的亲卫被乡亲和民兵们用生命一个又一个活活“磨”死,自身的数量已渐渐不能维持,胜利的天平出现了明显的倾斜。
必须撤退,不论是为了重整还是为了自保,都必须撤退,若是再这么纠缠下去,就算是精锐的亲卫战兵也会整体崩溃。
经验丰富的驿摩黑本能的察觉到了这一点,以最果断决绝的态度下达了脱离战斗的命令。
这些乡民虽然疯狂,精锐可以挡住精锐亲卫的攻击,但大清的勇士们要是想走的话,他们拦不住,驿摩黑有这个信心也有这个把握。
及时下令脱离战斗,可以让对手的战斗热情和疯狂意志稍微冷却一下,这显然是一个非常恰当的命令,但却出现了一个致命的缺陷:驿摩黑暴露了。
暴露了最高指挥官的身份,让张启阳很清楚的看到了他的位置。
张启阳指着几十步之外的驿摩黑高声大叫:“干掉他!”
干掉敌方的最高指挥人员无疑是结束战斗取得胜利的捷径。
张启阳很敏锐的察觉到了驿摩黑的身份,意识到这个人就是清军中的高级指挥角色,毫不犹豫的冲了过去,但已经狂化如同兽人一般的民兵们却没有跟上来,反而是那些巡河兵在第一时间领会到了张启阳的战术意图。
这些老兵油子们战斗力乏善可陈,战斗意志更是提不起来,但对于战场是细微变化却有着非常敏锐的洞察能力。
这种人,打仗并怎么在行,真正擅长的是观望风向。
打顺风仗的时候,这些士兵肯定比谁冲的都快,斩获最多功劳也最大。
一旦战事不利,就会一哄而散以最快的速度跑路保命,至于是不是会引发整体溃败根本就不在考量范围之内。
见机不利马上撤退,相当的果断,这是战阵指挥应有的基本素养,但驿摩黑太果断了,他撤退的太快了一点儿。
最先撤退的驿摩黑动作太快,跟随在他身边的少数十几个亲卫战兵和一群奴兵。
统帅和战斗部脱节了,虽然脱节的程度并不算很严重,但却引发了灾难性的后果。
张启阳率众横在中间,让驿摩黑无法归队,为了防止出现什么意外,只能沿着河道朝侧翼奔逃。
河道两岸的农田本最适合战马奔驰,但一场泥石流过后,农田已成了满是淤泥的泽国地带。
狂奔的战马毫无悬念的陷在一个烂泥坑中拔不出腿脚,驿摩黑只能极是狼狈的踩着烂泥继续奔逃。
张启阳很熟悉村口的地形,知道各处的深浅,只踩着淤泥很浅的路梗,几乎没有费多大的力气就追上了驿摩黑。
眼看着追兵越来越近,驿摩黑已经意识到了危险,用明显带着恐惧强调的嗓音厉声高呼:“拦住,拦住他们,别让他们过来。”
十几个亲兵和一群奴兵大多和他一样,都陷在泥地里出不来,只能勉强抵挡了几下就被各个击破。
巡河营士兵冲过来的时候,心中恐惧到了极点的驿摩黑呼呼的虚砍着,试图阻拦众人,却被张启阳一枪狠狠的戳在胸口。
精良的铠甲抵消了扎枪的大部分力道,从手感上可以判断得出,应该是戳断了他的几根肋骨,却没有形成致命的贯穿伤害。
唯恐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