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云疏依然沉默,邺明帝的病情并不稳定,沈芩随时可能被召入宫,之所以把她带回掖庭,其实是找机会让她好好休养。
就像掖庭临时食堂里,大家有心照不宣的共识,沈芩的医术和仁心无可挑剔,但是她的身子实在不好,为了照顾好她,大家也是想了法子的。
按照他手中的大邺纪年,最近必定有大事发生,现在让沈芩分神去看护这些女子和孩子,极有可能顾此失彼。
那样,之前的努力和心血就付之东流了。
了尘大师仍然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大有长跪不起的意思。
沈芩自然也知道,大邺上下对畸形儿和产妇是什么样的态度,一个人精力有限,她不可能同时照顾这么多女子,必须找到帮手才能动身。
可是,去哪儿找呢?
了尘忽然又开口“方才沈医监提到制香事宜,只要您去看一眼,不论结果如何,贫僧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钟大人,马车的话,从掖庭到朱家村要多少时间?”沈芩知道,这种时候如果自己不去看一下,不去了解根源,那些女子这辈子都生不如死。
“如果雪停,最快两个时辰;大雪时,时间会长得多,”钟云疏出声阻止。“你不能去!”
“钟大人,如果我们不去了解原因,以后会有更多的畸形儿出生。到时,又不知道会被什么教利用,生出比黄羊教更歹毒的事情来。”沈芩平静地叙述事实。
了尘浑身一颤,惊讶地抬头“沈医监,您为何说会有更多怪儿出生?”
钟云疏也大吃一惊“怎么会?”
沈芩无意间瞥向窗外,之前仿佛准备把大邺埋了的大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雪停了,我们只去看一眼,能救就救,不能救至少我尽力了。”
“可是你的身体?”钟云疏担心不已。
“我们坐马车去,路上再告诉你们原因,”沈芩想了想又说,“我要去找陈娘一起,另外再去库房拿些药,以备不时之需。”
了尘听了立刻起身,仓促之间单手撑地不稳当,又摔了回去,再爬起来对着沈芩深深一揖“谢沈医监!大恩大德……”
沈芩已经跑得没影了。
一刻钟后,赵箭刚上马车,就被闻讯赶来的陈虎拽下来“钟大人,我的新胳膊特别好用,让我跟你们一起去!”
钟云疏略加思索,微一点头“赵箭,守住掖庭。陈虎,走!”
赵箭牙根痒痒地点头“是,钟大人。”随后消失在白雪之中。
陈虎蹦上马车,一甩马鞭“驾!”
包了马蹄的马车,得得地出了掖庭大门,径直向朱家村驶去。
为了保暖,马车内放了炭盆,钟云疏坐一边,沈芩和陈娘坐一边。
了尘为了安全,和陈虎一起坐在马车外,替他领路。
“说说。”钟云疏知道了尘的听力了得,看向沈芩。
“你们见过长在一起的叶子和瓜果吗?”沈芩拿出纸笔,刷刷开画,“就是这种,长在一起的,歪瓜裂枣的。”
钟云疏和陈娘同时点头。
“万物生长的规律相同,动物生小动物,植物撒播种子,人生孩子,一代又一代,繁衍生息,”沈芩略一停顿,“种子随风飘散,落在水上、落在泥土、落在石阶,结果完全不同。”
“其实呢,这些多肢怪儿,最初都是双生儿,在孕妇腹中生长时,受到某些外邪的影响,他们像长在一起的叶子瓜果,共用了身体的某些部分。”
钟云疏听了,更加深沉。
陈娘很惊讶“她们是生病了吗?那些外邪是什么?”
“没有外邪的影响下,生出多肢怪儿的机会很少,不是流产,就是难产,”沈芩又在纸上写写画画,“一下子有这么多,不寻常。”
钟云疏一看沈芩认真写画的样子,就知道她又是全力以赴,担心见到人以后她会忙得停不下来,嘱咐道“你先闭目养神,到了叫你。”
陈娘立刻会意“沈医监,靠着我好好休息。”
沈芩也不推辞,靠着敦实的陈娘,只觉得颈项无法支撑,她比陈娘高,靠着不舒服。但是陈娘在,她也不能厚脸皮去靠钟云疏,凑合着吧。
正在这时,钟云疏拍了拍肩膀“靠在这儿,抓紧时间。”
沈芩一怔,立刻靠过去,用最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钟云疏牌人形靠垫软硬适中、温暖又结实,实在是居家旅行的必备单品。
忽然她,几不可闻地轻笑一下,不知道钟云疏知道她的想法,会有什么反应。
不小的马车在雪地上奔跑,寒风随着车帘的晃动硬挤进来,钟云疏立刻把帘子卡住,又从包袱里取出一件厚实的织毛大氅,把沈芩整个盖住。
陈娘既开心又担忧,开心的是,能跟着钟大人和沈姑娘外出办事;担忧的是,那些怪儿和生母们是不是传说中的造孽太多?
可当她看到钟云疏小心护住沈姑娘的样子,忽然就想开了,如果真是坏人,钟大人怎么可能带上沈姑娘雪地赶路?
以他以往的强硬性子,谁能在他眼皮底下撒谎?更加不可能强迫他出门。
一想到沈芩说这件事情很重要,但需要保密,陈娘就眼观鼻鼻观心地闭上眼睛,也争取一些时间休息。
不知道是不是上苍也看不下去了,还是终于把大雪下完了,一直到朱家村,都没有再下雪。
“醒醒,到了,”钟云疏轻拍沈芩起身,“朱家村在山脚下,积雪很厚,走路注意脚下。”
三人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