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白天渐渐长了,所以,钱如意在屋里生了一会儿闷气,也才到了暮云四合之时。她在乡下养成的习惯,早睡早起早吃完饭。因为乡下人家的日子都紧巴,要省灯油钱。
看天色不早,钱如意便走了出来,和凝翠一起收拾晚饭。
凝翠干家务活儿,比钱如意还不着调。俩人也做不出什么美味珍馐来。就是白天摊的煎饼,后院里新长出来的野菜。秉着不浪费原则,中午剩下的粥,兑点儿水,热一热将就了。
饭菜上桌,凝翠去后院叫陆子峰。
过了片刻,陆子峰和胡大郎一前一后从后院出来。
钱如意本能的害怕胡大郎,看见他就头皮发紧,浑身不自在。可就像陆子峰说的,她还真的拿胡大郎没办法。
陆子峰这会儿,又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伸手请胡大郎吃饭:“粗茶淡饭,胡兄莫要嫌弃。”
一向骄奢淫逸,无端无状的胡大郎这会儿反而犹豫起来:“不好吧。毕竟内外有别……”
陆子峰闻言,正要说什么。
钱如意心中赌气,说道:“家里一共就四个人,难道还开出两桌来?”
她一气陆子峰特能装,连她都骗了。二气自己不争气,看见胡大郎就吓得浑身不自在。过去二十多年,她何曾受过这般憋屈。索性就豁了出去。
胡大郎闻言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说完坐在了桌前。
陆子峰也跟着坐下。
凝翠拿了四只粗瓷碗出来,一人面前呈上一碗兑水的稀粥。
胡大郎看了看面前的稀粥,脸皮微不可见的抖了抖。想他富贵窝里,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娃,估计在这之前,想破头都想象不出来,这个涮锅水一样的玩意儿也能叫粥。
可是,既然选择了今天这条路,他已经没有退路。
下一步,他就有被卡住了。这粥有了,没有汤匙怎么喝?
其实,另外仨人都看出他的局促了,只是钱如意是能不和他说话,就不和他说话的。陆子峰不好在这种事情上开口。就剩下一个凝翠,少心没肺的。看见胡大郎望着粥发呆,她端起自己的大碗:“这样喝的。”话音未落,咕噜咕噜喝下去大半碗去。
胡大郎的眼珠子都差点儿没瞪出来:“你个女孩子家家的,能不能矜持一点儿。”
凝翠大概从在金山县葛家,被周玉郎送给钱如意开始,就忘了矜持是什么了。闻言并不将胡大郎的话放在心上,大刺刺道:“要那玩意儿做什么?我又不是大小姐。”
胡大郎摇头:“有其主必有其仆。”
凝翠冲他翻了翻白眼儿:“你爱吃不吃。”
胡大郎夹了一筷子菜:“吃,为什么不吃。”
钱如意忽然发现,自己没有那么怕胡大郎了。这人虽然飞扬跋扈,肆无忌惮,但似乎也只是个凡人。不知为何,她看着胡大郎,忽然想起慧雅郡主。
慧雅郡主恶名在外,以至于提起她的名字,都能止小儿夜哭。但其实,她是一个被奴仆圈禁的孤零零的女孩子罢了。这个胡大郎……
“哎呀……”脚上忽然一痛,钱如意顿时低呼了一声。
原来是在她出神的时候,陆子峰踩了她一脚。钱如意顿时大怒:“你踩我脚做什么?”
陆子峰似乎这才发现:“哎呀娘子,我不是故意的。”
话说这是陆子峰第一次称呼钱如意为娘子,钱如意顿时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之前他都是想起来叫什么就叫什么的。有时候叫‘如意’,有时候叫‘丫头’,有时候就是‘小妮子’,反正没有个正经的称谓。连同钱如意和凝翠,也都是这样想起来怎么叫就怎么叫。比如凝翠高兴了叫陆子峰‘公子’或者‘陆公子’,不高兴了就叫你,或者跟着钱如意叫‘陆师兄’。钱如意这些天则是很少和陆子峰好好说话了,几乎不怎么称呼他。
这也就是在陆家这种人口极为简单的人家,如果是在旁边的周家,别人笑话不笑话都是次要的。主要的是,家里佣人太多,分分钟就会把人搞得晕头转向。
钱如意看了他一眼。因为有胡大郎在,她有所顾忌,所以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一顿饭,难得的安安静静吃完。
凝翠将碗筷收拾了,接着夕阳的余辉洗了。而后在院子里帮钱如意收拾晾晒的煎饼。
陆子峰则和胡大郎坐在院里的石桌前,喝着一壶碎茶叶。没办法,陆子峰太穷了,家里满打满算也就他卖盔甲余下的银子。清理房子花去一些,剩下的钱如意留着应急的。那茶叶啥的,不挡饥饱的东西,能省就省呗。
一时间庭院寂寂,随是家道败落之地,却也温馨宁静。
钱如意把煎饼收好之后,天色也就完全黑了下来。院子里有白天晒的热水,凝翠舀了一些,自回屋子去洗头、洗脚睡觉。她在陆家虽然贫困,可着实是自在的很。换了别家,就算是跟着卫如言在长风书院的时候,她一个奴婢,卫如言不睡,她也是不能睡觉的。
胡大郎见了,起身也准备回房去休息。陆子峰拿个桶,给他也舀了些热水去用。胡大郎提着走了。
钱如意也去洗漱,准备休息。看见陆子峰进来,她飞快的将一床被子全裹在自己身上。
陆子峰看见她孩子气的动作,顿时哭笑不得:“这样热的天,你也不怕把自己捂坏了。”
钱如意翻个身,背对着他:“我愿意。”
陆子峰那手巾擦干净手脸,坐在炕边上脱鞋,洗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