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门下侍郎卢杞刚用完朝食,他的亲密战友——户部侍郎赵赞就匆匆到访。
“卢相,听说中书省右拾遗韦执谊来到奉天,连夜请了牓子,一大早就被圣上诏入御前,查问普王殿下和李晟在东渭桥驻营的情形。”
那日漠谷之役后,闻报普王莫名其妙地失踪时,德宗当着群臣的面咆哮,说要剐了没把普王护卫安妥的韩游環。可怜这邠宁韩将军,尽心尽责守了一个多月的奉天,一夕之间丢了梁山和王爷,就成了天子眼中的罪臣。
后来崔宁带回了路遇普王的消息,德宗才展颜,看起来竟比城阙未失还喜上三分。
当时卢杞就觉得,这李谊,仗打了一半便往东跑,还一头扎进神策军节度使的大营中,肚子里打的什么算盘,还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儿。偏偏德宗知道提防太子李诵成为第二个肃宗,怎么对普王却如此放心。
卢杞鼻子里“哼”了一声,又在脑海里琢磨起韦执谊来。卢杞因门荫入仕,对韦执谊这样由礼部春闱正儿八经遴选上来的进士,本来也是心存芥蒂的。不过渐渐地,他发现,同在天子身边,年轻的韦执谊似乎对陆贽很有些将妒未妒的微妙情绪。
敌人的敌人,说是朋友就可以是朋友。
在长安时,卢杞不时给韦执谊创造一些在宣政殿或延英殿露脸的机会。他相信,韦执谊心中也是有数的。
“此人来得倒是及时,这是普王和李晟一见朱泚回撤,忙不迭地来表明自己绝无贰心罢。”卢杞缓缓道。
“但韦拾遗平素与那太子侍读王叔文过从甚密,怎么眼下做了普王的使者?”赵赞一脸疑云。
“不知他向陛下奏禀了些什么,赵侍郎,得个机会,问问霍仙鸣那老东西。平素你我孝敬这头号内侍恁多奇珍赏玩,他不也照样收了,该对他开口的时候,何必客气。”
赵赞点头称是。
然而,不用等到霍仙鸣传话出来,这风平浪静的一天过到亥时初刻,卢杞的住处,却来了一名不速之客。
是普王留在奉天的家奴王增。
王增伏在地上,向卢杞开门见山道:“相爷,普王殿下让那韦拾遗传给小的一件口信,令小人斗胆请问相爷,长安泾师兵变之后,发现崔仆射在扈从圣上播迁奉天途中首鼠两端的,可是相爷您?”
卢杞漫不经心道:“不错,本相进了奉天,不日就将此情禀于圣上。这已是公开的事儿,本相早就觉得崔仆射心术不正,故而坦荡直言进谏,别说你家主公,便是崔仆射打上门来和老夫对质,老夫也不会避讳。”
“相爷忠义磊落,我家王爷自然敬佩有加。小的此次前来,正是因为,那韦拾遗协助普王殿下发现了一桩要紧大事,恰与相爷当日所见情形有关。”王增说得流利,口气却是拿捏得恰到好处,毫无油滑夸口之感,令卢杞倏地从茵席上坐直了身子,严肃地盯着王增,等他继续说下去……
约莫半个时辰后,王增走出院门,四处看了看,穿过几处屋宇檐廊,轻捷而迅速地溜进一条巷子。
韦执谊从阴影中现出身来。
“韦拾遗,卢门郎愿助一臂之力。”王增简短地汇报。
韦执谊“唔”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
这日午后,皇甫珩正要去城阙军营处找韦皋。他自受伤进城后,便一直未得机会进奏御前。崔宁带来的关于姚令言和姚濬的消息,叫他殊为挂念。但纵然彼此有几分过命的交情,崔宁毕竟是仆射之尊,有些细节,崔宁不说,他皇甫珩一个边镇裨将也不便打探。倒是韦皋,皇甫珩觉得此君很有几分爽快通达,又与自己职位相若,可以去向他问问帝君的心意。
他本要宋若昭扶着自己去,不料若昭嗔怪他,女子如何能进军帐,似是不愿同往。
皇甫珩便也不多想,在妻子的帮助下穿好御寒的外袍,刚准备出门,德宗的内侍霍仙鸣却到了。
霍仙鸣宣读了天家对皇甫珩的赏赐,拜其为御史中丞,实封三百户。无上道境
若昭语噎,稍顷,将丈夫手中的茶碗接过,轻声道:“我再去另煮一鼎,我只道,你久在泾州,会爱酥酪滋味。”
皇甫珩瞧着她的背影,细细一想,微微不悦道:“若昭,你只道你夫君生长于边鄙之地,便如阿眉那胡女一般,识不得中原饮食起居的正道?”
若昭回头,不解地看着他:“彦明,你这是怎么了,我也来自藩镇,何曾会觉得泾原是边鄙之地。况且,中原何处无胡人,西域又何处无唐人,这饮茶无非是诸州习俗各异,本也不必拘于正道歪道之论。”
说曹操,曹操到。他二人正说话间,院门又响,若昭去开了,阿眉面色凝重地闪身进来。
阿眉在皇甫珩夫妇从养伤的膳棚回到刘主簿宅子前,就主动搬离,在东宫王叔文的帮助下,住到与太子、太子妃毗邻的馆舍中。她毕竟以鼠肉救过李唐宗室,又是圣上看起来颇为礼待的吐蕃公主,因此便是那飞扬跋扈的延光,见阿眉搬来,也未再生事端。
此刻,阿眉返身将院门关了,道:“进屋说话。”
她踏进堂屋后,又侧耳倾听了片刻,对满脸狐疑的夫妇二人道:“那前日进城的中书省右拾遗韦执谊,向圣上告发崔仆射于十月初三日泾师兵变前,就与京兆尹王翃通谋。”
“一派胡言,”皇甫珩道,“若崔仆射通敌,为何还会带着我去向朔方军李怀光求援,又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