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高台上一个人正穿着防护服俯瞰着脚下的熔炉,熔炉里铁水明亮的光映在橘红色的防护服上,像是吞没了那个人一样。
孙胖子不顾炽冲向高台的扶梯,但本就筋疲力竭的他双腿早就已经软了,即便如此,孙胖子还是吃力地迈动着双腿。
当他登上高台之后,李主任才率先反应过来“快关炉门把他们两个都拽下来”
“兄弟别做傻事”孙胖子歇斯底里地喊着,却又不敢上前,生怕刺激聂洋。
聂洋从思绪里被孙胖子的声音拽了出来,他微笑着放下脖子上的相机,露出头来。
“孙一龙老子不用你收尸,你也别想着报仇,真要有本事的话就帮李主任把事儿平了我自己的股我自己擦,下辈子,我还帮你挡砖头”
“爷,走了和。”
说着,聂洋微笑着向后一仰,坠入明亮的高炉里,被上千度的铁水淹没,高炉的盖子这才缓缓合上,像是为聂洋盖上了棺材。
“嗵”孙胖子亲眼看着自己的兄弟消失在熔炉里,顿时瘫在原地,呆若木鸡。
李主任也长吸一口气,晕了过去。
人生最后的走马灯在聂洋眼前闪过黄昏时分,夕阳照耀着一家三口,儿子骑爸爸的脖子上,妈妈推着自行车,背影被抻长的小路上,一家人一边不住地和熟人打着招呼,一边有说有笑地向家里走去
“呦,老聂,接儿子放学啊”一个四十出头的男人拎着两只雀儿遛弯,迎面撞见这一家。
“是啊,挂了彩了局里给了几天假养伤”爸爸看了看满是绷带的右手,上面还系着一块红绸,笑着回答。
“啧,真光荣,那你可多注意休息啊,我先走啦,回见呐您”邻居提着鸟笼,挑着拇指称赞道。
待街坊提着鸟儿走远之后,脖子上的孩子不解地问:“爸爸,为什么每个人都夸你光荣啊”
爸爸笑而不语,旁边温柔的妈妈伸出一只手抚了抚儿子的头说:“因为爸爸是警察啊”。
“警察警察很光荣吗那我将来也要做警察”儿子愤愤地握了握小拳头。
爸爸听到儿子的话,笑着耸了耸肩膀,将儿子颠回肩上说:“我可不指望你能接我的班,只要你能平平安安的,好好读书,无论将来在哪里、做什么,都是祖国的栋梁。”
“我要为祖国作栋梁”孩子伸着双手天真地嚷着,在爸爸的脖子上差点掉下来,妈妈赶紧扶住儿子,一家三口乐作一团没入夕阳的余晖。
明亮的铁水正如童年的夕阳照在聂洋脸上。
“我,这样,也算为祖国作栋梁了吧”聂洋闭上了双眼,沉入熔浆。
孙胖子怔在原地,双目失神地望着眼前的高炉,口中喃喃着:
“兄弟、完了,兄弟、完了。”
良久,他扶着旁边的铁栏杆费劲地站了起来,像一个蹒跚的老人一样,步履维艰地走上前去,他慢慢地趴下看着下面早已阖上的炉门,乌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就算炉门开着,上千度的高温连铁都能熔化,还能剩下什么呢
孙胖子已经哭不出来了,他拿起地上的相机,翻索着,他渴望能够找到些什么,什么都好。
“胖子,兄弟我,我要走了”视频里,聂洋倚在一个墙角一手拿着相机,一手夹着烟头略显颓唐的样子。
“还记得我刚来中海市,孤一人,举目无亲,本来以为能找份工作养活自己,没想到不到一个月就混不下去了,那一天,我找了一天活计也没找到,连搬砖的都嫌我没力气,回到住的地方又被房东赶了出来,无分文地背着行李,我就那么漫无目的地走啊走,一回头,就看见一扇肥猪倒在路灯下边,我离近了一看,不是肥猪,是你孙胖子。”说到这里聂洋不笑了起来,眼里笑出了泪花。
“我正要扶你起来就被几个混混给围上了,那几个孙子下手可真狠啊我就趴你上护着我的头,护着你的脸,打着打着警察就来了,那几个孙子就跟狗一样跑了,我刚寻思没事儿了,里边那个黄毛又回扔过来一板砖,嘶”聂洋回忆到那里捂了捂头。
“老子可是封了七针啊别说我菜,没躲开,我要是躲开了,开瓢的可就是你了”
孙胖子看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
“就为这个,你欠我一条命,知道吗我不用你给我收尸,也不要什么白事,我就要你帮我一件事”聂洋扔掉手上的烟头,双手握住相机严肃起来“我知道你什么子,但你必须听我的别去给我报仇,你惹不起的,好好做你大排档,守着老婆孩子,替我,替我活下去”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孙胖子把相机装回包里,满眼温和地把相机挂在脖子上,他小心翼翼地护着相机向外走去。
“兄弟回家了,兄弟回家了。”
愕然的工人们看着孙胖子,自觉地给他让开一条路。孙胖子就那样慢慢地走着,走出厂房,走出大门,走向马路,走啊走啊,最后走回夜市,走回家。
大排档前,一个三十出头材纤瘦的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四岁左右的小男孩守在店门口,怀里的孩子熬不住夜深已经在母亲的怀里睡着了,而女人依旧紧紧地抱着孩子看着远方的路灯,终于看见一个健硕的影,蹒跚的向自己走来,已是深夜,她看不清男人的脸只能依稀看出他紧紧地抱着前的相机。
女人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放下,迎了上去。
“怎么样聂兄弟呢”女人关切地
问着,但当她看到孙一龙脸上的泪痕和他空洞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