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沁竹,第一次在某种意义上杀了人。
她目送着裴殊两手空空走出了内室,走出了鲁王府,她的身子居然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不能去,即使她知道裴大夫的离开无异于送死,她也在不断地告诫自己,不能去。、
不能追上他,不能试图保护他。
因为她灵力尽失,因为她只有区区六星,因为敌人是个八星的灵师。
杨卿珏沉默地把手搭在叶沁竹的背上,像是哄小孩一般拍着少女的脊背,安抚着她自己未曾发现,但却在颤抖的身躯。
“我们杀死了他,但这责任,不应该由我们全盘承担。”他说。
“我们从理性的角度做出了取舍,放弃了他。但真正动手的,不是我们。”
空荡荡的街道,独留两个人的脚步声。
裴殊停下了脚步,回头看见一个同样花白的干枯老头正跟着自己,一边呵呵地笑。
“足下便是韩曳?”裴大夫也是乐呵呵的,风轻云淡拉起了家常,“久仰久仰。”
“裴殊一名,我也早有耳闻。”韩曳客气回敬,“自告奋勇投军,不知破了安国多少毒阵,最后却因为主将办事不利而被牵连,只能流落民间。”
“怎么?以往意气风发的裴大夫,现在居然为一个小小王爷治病疗伤截信解毒?裴大夫难道不觉得……屈才了吗?”
裴殊挑了挑双眉,捋着自己的胡须,好好整了整,保持最好的仪态。
“我原以为你是来杀我的,不过听这话,你上头的那位似乎还有别的打算?”
韩曳拍了拍手,假惺惺夸口了一声:“不愧是裴殊。”
“宁国太子殿下钦慕你的才能,想要你弃暗投明,认他为主,不知你可愿意?”
两个老头在月下对话,一个矮胖慈祥,一个高瘦精干,只是眉间都有着相同的霜雪,各自代表着他们曾经经历过的一场场风暴。
“承蒙太子殿下厚爱。”裴殊两手一抱拳,挺直矮小的身板,道,“只不过,裴某不愿。”
韩曳笑容消失,如鹰钩般五指一拉,漫天的灵力凝成细线,往裴殊的方向割去。
八星灵师的灵力,充沛得难以想象。
裴殊所能感觉到的疼痛在一瞬间达到了巅峰,随后伴着他的意识消失无踪。
具象的灵力切割着老头的肢体,血水淌落,带着跌落在地的碎尸残骸,以及那颗瞑目的头颅。
韩曳五指弯曲,铺天盖地的灵力洒落,如秋风扫落叶般,卷起血水,将一切痕迹送进了纳石中。
待他离去,这片土地,一如既往的干净,仿佛无事发生过。
裴殊的资料,杨卿翰能掌握的实在不多。
听到救了杨卿檀的是这个人后,杨卿翰开始还有些不信,一直等到齐翘楚的传来情报,他才正视了这个消息。
还真是奇怪,他虽然知道裴殊这个人,但却只能了解到他才军营里的事迹。
他离开军营后发生了什么,杨卿翰派出了再多的人力,也无法知晓。
杨卿翰不相信裴殊一个人能把事情安排得如此仅仅有条,或许用药的是他,但他身边肯定还有一个人,能先一步揣测到他的想法。
是谁?是叶沁竹吗?
叶笙那边,他派了长陵王过去,相信不久就会传来让他满意的消息。
至于叶沁竹,就再放她一会儿。
一条小鲤鱼能掀起多大的浪花?杨卿翰很好奇,也很期待。
在杨卿翰心情愉悦的同时,一条消息却传遍了京城西部的大街小巷。
“西面城墙附近的屋子里,屯守着的数千匪贼。”
这则消息不知道从哪儿来,却迅速被人接受。老百姓们无法靠近屋子,只能不断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他们怕啊,怕平静的生活突然被打破。
一大清早,便有数百百姓围绕着屋子,冲着里面指指点点。
里面住着的士卒莫名其妙,有些甚至拿出武器,企图驱散百姓。
百姓心态本就不稳,哪经得起这番吓?纷纷惊叫出声。
“借过,借过。”正当惊呼声响成一片时,突然一身穿金盔的人挤过人群,在前方开道。
金盔侍卫后面跟着约莫百来号人,虽然人数少,但有些见识的百姓却一眼认出了那些人的身份。
“是京都的灵师卫队!”最前面的一个老伯惊喜地叫着,同时磕头感念圣恩。
听到老伯如此说,聚在一起的人群呼啦一下散开一大片,目光聚焦在灵师卫队上。
灵师卫队走在前面,身后一人披着银狐氅子,身穿浅色锦袍,头顶昭示身份的罗伞。
他的眉眼像是首席画师一笔一划在洁净的宣纸上描摹而成,一张脸上挂着安抚人心的微笑,道不明的魔力让纷纷扰扰的人群不由自主安静了下来。
“是昭王殿下!”有人认出了那个面如冠玉的男人,大声喊出了声。
“昭王殿下是来帮我们的吗?”一时间,百姓们有些踌躇。
昭王杨卿珏,在百姓眼中一直是个病秧子王爷形象。虽然他无过,且对子民仁爱有加,但百姓潜意识里从没把他当回事。
这一次杨卿珏带着卫队来,忍不住让他们心里有了问号。
“里面的匪贼听令!”杨卿珏扬起手,手指是京兆尹的令牌,“你们的行踪已被圣上查获,如今陛下特派我将你们捉拿归案,速速投降,免得受皮肉之苦。”
在屋里的士卒全懵了。
他们本不是正规部队,受了太子殿下的吩咐才待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