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往事,被夏濡当成了内心最不愿想起的秘密,可这个秘密还是被她知晓,她用了最好的手法报复了他当年的软弱无能和冷漠无情。
夏濡下意识想把这个逐渐冰冷的身体抱回原来的体温,他不停的去蹭她的脸,胭脂香味沾了满身,他用手去捂住她的手,袖中一张丝绢就这样掉落出来,夏濡展开看,那些字就像符咒,困住了他的心他的魂。
郁馥死后,夏濡被萧肃囚禁在了别院,不过三个月,最终病逝。
茶杯被盖上,发出清脆的瓷器碰撞声,我起身而语:“你没有做错过什么。”
“七姑娘,我恍惚中记得你说的这一切,可又觉得不真切。”女子捂着头蹙眉,又道:“夏先生不是坏人。”
“你觉着,我为何要说这样一个故事?”我伸手握住她的手,冰凉刺骨:“这就是你的记忆,最真实的记忆,你躲避九十年的记忆。”“不要说了——”她挥开我的手撑着木桌喘气:“他是个好人。”
“郁馥,你不曾过亏欠夏濡。”
一滴泪,灵魂的眼泪。
灵魂一旦没有足以支撑它留在人世的痴念,就该离开了。
“七姑娘,我能看看琼花再离开吗?”“随你。”我又朝着楼下喊:“椤佛,再添些香。”
“多谢。”
我看着她一步一步的离开,背影有些单薄。
“香断了。”椤佛走近时身上还带着一些香味,我揉揉眉心问:“院中的琼花开得比往年晚了些。”
“还是有一两株。喏,今天你骗人了。”椤佛伸手弹了一下我的额头,我捂着额苦笑:“她可不是人。”
民国十五年九月,我带着椤佛去过别院,那时夏濡有些像只抽去水分的干尸,他从床上支撑着起身:“七姑娘来了。”
“我来接你走了。”椤佛为我披了一件白色狐裘,我拍拍她的手她便识趣的退出去将门关上。
“原来我快死了。只可惜……”夏濡捂着唇不停的咳嗽,面上多了一点红润:“只可惜,还不曾同她一块看过琼花。”
“我去过督军府周围,都不曾有她的魂魄。如今怕是早已错过了轮回。”我走到床边停住又道:“你该离开了。”
“七姑娘,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想求你件事。”夏濡侧脸去看窗外说道:“如果哪一日看到她,记得让她早些走。”
“夏先生莫不是忘了我有眼疾?”
“七姑娘有没有遇到过奈何不得的人?她既然知道她所希望知道的事,无论对错,在我眼中,都是对的。”
“先生既然想护她一世,何苦要如此互相折磨。”我最不愿见世间痴男怨女,可偏生夏濡却就是如此一个生性内敛的人。
“馥儿只有这么一个阿姊,理应不该在她心中是个不洁之人。”夏濡从枕下那出一张丝绢递于我:“那就把她所认为的成为真正的真相。”
“她若恨你呢?”
“总比待在这世间游荡好。”
我接下丝绢,那手就慢慢垂了下去。
“椤佛,回去吧。”门被推开,椤佛上前扶着我问:“苏沫真的是无辜的吗?可这明明……”
“你又在偷听。”我轻捏了一把她的脸,摇摇头道:“你可知何为无悔是缘?”
这一生,我最不曾后悔的,就是遇见你。
过了这么久,我还是记得很清楚夏濡说着最后一句话的神情。
人生不过几十年,却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真相如何并不重要。而是,你要的是怎样的真相。”人走茶凉,不过就是这么个道理。
“一个两个,都是痴字。”椤佛的声音甜丝丝的,反倒说出了另一番风味:“只是骗人,不好。”
“椤佛,你永远不必骗人,也永远不需要说谎。”我正准备下楼椤佛却唤住我道:“你走慢点,楼梯阴暗你看不见。”
这一声倒让我记起来我原来是看不见的,能看见灵魂的眼睛,却看不见真正存在的人。
我摸着眼睛莞尔:“陪我去院里看看花吧。”
“哪有瞎子看花的。”椤佛一边抱怨一边扶着我下楼,楼下的光亮照进眼中,仿佛回到当年那个下午,那个人一身素衣弯腰捡起地上的花放在鼻间闻说:“馥儿说,阿沫生前很喜欢这种花。可我知道,喜欢琼花的,只有馥儿。”
光亮渐渐暗去,眼前一切最终成为无尽黑暗。只愿那两个灵魂走了黄泉路喝了孟婆汤后还能闻香而来寻到这个地方同看四月琼花。
“椤佛,我昨夜做了个梦,梦里的我死了,然后无尽轮回。”
“只可惜,我活了这么久,早已没了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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