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云绯若从山下经过时,他刚刚恢复神智,想到绝望之处,心中痛苦难当,忍不住在静夜中悲号出声。他今生最深的执念便是云绯若,想死却又不舍不得死,不为了眷恋红尘,只是牵挂着她。
“我吃多了兽肉,终于自己也将变成野兽了。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还不如死了干净。”他既然见到了心心念念之人,见到她安然无恙,这份活罪便不愿意再受了。
云绯若拿着油灯走到门口,楼翦秋半跪在地上,目光跟随着她:“小若,你干什么去?”
“这花香有点不对劲。”
她刚到此地便察觉这里的香味十分怪异,那日她被曲苏擒住的时候这些花虽然也有淡淡的香味,但远不及今夜的浓郁。方才陆无离提到曲苏将残余香药埋入了地下,她不由心头一动。
果然,她在园中挖了片刻便挖出了那些仍在发酵的药物,甜香扑鼻。那香味十分诱人,明知道十分不妥,却仍令人觉得难以丢弃。云绯若只是闻了一下就已觉得气血翻涌,双脚不由自主地往屋后走去。那里堆积着被陆元墨扔出去的兽尸,血未干涸,随风飘来的血腥味犹如生了灵性一般,勾着她前行。
“小若!”楼翦秋高喊一声,目瞪口呆地看着云绯若神色诡异,在黑暗中越走越远。
云绯若浑身一震,猛然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屋后的山壁边。藤萝交缠的山崖下,各种野兽尸体堆叠着,虽然天气寒冷,有的也已经开始腐烂,十分可怖。
她眼睛扫过手上的香料,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忙将它们远远地扔了开去。
“陆师兄,你身上的异样并非是你吃了兽肉的缘故,而是芳华门的秘香造成的。只要离了此地,应当会恢复正常。到时候你养好伤,去寻到曲苏,让他给你一个交代。”
“真的吗?我还能如常一样吗?”陆元墨原本已存了死志,此时好像迷途的夜归人看到一丝灯火。他紧紧盯着,生怕云绯若一个摇头,将那丝希望又掐灭了。
“千真万确。笑白门乃仙道名门,陆师兄是笑白门将来的中流砥柱,万不可轻易提及死字。”云绯若拍着胸脯保证,此时第一要务便是打消了陆元墨想死的念头,至于那香能不能消退日后再说。
既然除了后顾之忧,陆元墨唯恐在此地再待一夜自己越来越野性难除,当即便在云绯若的搀扶下出了落花坡。云绯若把马让给了陆元墨,用衣带将他捆缚在马上,自己与楼翦秋同骑。
三人两马在暗夜中默默前行,只听见马蹄声得得。陆元墨一个多月以来每日精神紧绷,此刻终于松懈下来,伏在马背上陷入了沉睡。
楼翦秋受了一夜的惊吓,此时草木皆兵,一双眼睛东张西望,随时准备尖叫出声。
云绯若坐在她身后,歉然地握住了她的手:“秋姐,对不起,拖累你了。”
楼翦秋默不作声,将手抽出。过了良久,云绯若听见她低声说道:“你打算带着他一道去找小颂吗?”
“我也知道不方便,但把他扔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更不放心。”云绯若转头看了看陆元墨,当年的他是如何的意气风发,落到这般境地实在可怜。
“他是不是便是罗潇的那个未婚夫?”楼翦秋只见过他一面,无法认出他原本英俊如今面目全非的脸,不过名字却是知道的。
“是的,他失踪了这段时间,罗师姐想必是急疯了。”
“你还担心她急疯了?罗潇要是知道这人喜欢你,且还同你在一起,不扒了你的皮才怪!”楼翦秋不由提高了声音。
“那也随她。”云绯若淡淡道,“我不可能因为怕她误会就将陆师兄弃之不顾,他今日如此凄惨本就是被我连累的。”
“你!”楼翦秋气鼓鼓地不再说话。
三人骑马走了一夜,到了第二天早上陆元墨才醒来。他头发蓬乱,面容肮脏,一身衣服满是破洞,惹得旁人屡屡回顾,指指点点。
若是再平日,陆元墨早把人眼珠子给抠了出来,最不济也会同人打上一架,直到对方跪地求饶。但他如今遭此大变,素日的心高气傲早已烟消云散。名门弟子又如何?中了暗算还不是任人宰割,猪狗不如?
反倒是云绯若看不过眼,停下来找了户农家帮他梳洗。
那农家只余一套干净的粗布衣服,云绯若让陆元墨换上,又借了梳子。待他擦干净脸面,她又细细地帮他在伤口上涂了膏药。
陆元墨闭着眼睛坐在小凳上,耳中只有山雀的鸣叫声。云绯若的手温软轻柔,药膏渗入伤口时有一丝丝清凉,一丝丝疼痛,除此之外,还有一丝丝欢愉。
“陆师兄,你这伤口也不深,用了我这药膏后保管不留疤,罗师姐都看不出来。”云绯若边涂边开玩笑。
陆元墨嘴角挂着一缕浅淡的笑,他生来便众星捧月,从未受过这样的挫折。但此刻他的心境前所未见的平和,没有半分怨愤和怒气。
“多谢云姑娘。”他知道一个谢字远远不够,但他此时能给的也只有这个。
云绯若拿了剪刀帮他剪指甲,闻言笑道:“谢什么,举手之劳罢了。”
“你说得轻巧,看看耽误了多少功夫!”楼翦秋终于忍不住反驳。云绯若想到自己此行目的,脸色也暗了暗,低下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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