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她进了千机门后便四处留意,得知齐无离在门中并无亲近女子才算放了一半心。今日她忽然听说齐无离回来了,打算偷偷瞧一瞧,路遇正院那边有人去找少主,于是她便找借口揽了这差事。
锦儿长相娇媚,萝藦一见她便起了戒心,只需初颂自承是齐无离的姬妾,她便毫不犹豫地叫她消失。不料这一张百媚横生的脸下却藏了颗俏皮稚趣的心,令她不由自主地想要亲近。
萝藦将初颂带到主院的入口,自己去客院见早已盛装的洛大小姐。萃玉门与千机门相距甚远,故而洛掌门在吉日之前便早早将妹子送了过来。到了千机门一看,迎亲的只有齐门主夫妇,正主却踪影全无,顿时七窍生烟,丢下不争气的妹子自己回去了。
洛舒醉一身大红嫁衣,丝缎般的黑发披在背后。她坐在妆台前左顾右盼,两侧各有一个喜娘给她化妆。
“少夫人,坐端正点,眉毛都画糊了!”
洛舒醉从镜中看到萝藦进来,高兴地转过头去同她说话。喜娘手上的炭笔一抖,在她粉嫩的脸颊上划出一长条黑灰色的痕迹,好似晴空中的一道烟尘,十分突兀。
饶是心绪沉闷,萝藦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他回来了是吗?”
萝藦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要是不回来,你难道就不嫁了?”
“自然不会,我既然进了这个门,少夫人的位置就是我的,谁也不让!”洛舒醉兴高采烈的的眼神暗了暗,扭回头去。长发在背后甩出一道优雅的弧度,摇晃了几下,重又顺服地铺在红底金绣的嫁衣上。
“萝藦姑娘,不是老身倚老卖老,这样的话往后可别再说了。”
妆台的侧面,一个面色严厉的老妪眼睛盯着萝藦,一边训斥萝藦,一边催着喜娘尽快梳头。
“秀嬷嬷,您再跟我多说点她小时候的事呗!”
那老妪是齐无离的乳娘,名叫阿秀,早已告老在家,今日是被齐夫人特地请了出来压阵的。她一听见洛舒醉说话,满是皱纹的脸顿时笑成了盛放的菊花一般,喜滋滋地道:“少夫人爱听,那是老身的福分。我们这离哥儿啊,从小就聪明,在夫人肚子里时候就折腾得她每日睡不安稳……”
“我听说,齐少主并非夫人所生。”萝藦倚在门口,怀中抱着长剑,在一旁幽幽揭穿。此事千机门一向不曾宣之于众,却瞒不过这几日刻意打听消息的萝藦。
阿秀面色变了变,眼中闪过一抹阴郁,望着镜子中的洛舒醉道:“少夫人莫听旁人胡说,离哥儿小时候因为夫人身体的缘故,的确没在夫人身边长大。但他确实是夫人亲生,不然这么多哥儿,凭什么离哥儿得了少主的位置。”
洛舒醉听得点了点头,转念又道:“离哥天纵奇才,修为在千机门众公子中也是头一份的,将来门主的位子不给他还能给谁?“
“我倒是听说,当年齐门主更属意于岐公子,可惜的是,岐公子在寒梅会上被……”
洛舒醉柳眉皱得打成了结,斜了眼萝藦,纳闷道:“阿萝,吃错药了么?你往日话可没这么多。”
“我希望你想清楚了,千机门的水深着呢,你还要不要淌?”
洛舒醉默不作声,她望着镜中的自己,贝齿轻咬着下唇。阿秀的神色有点紧张,一双浑浊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身上的喜服。
良久,洛舒醉低低笑了一声,道:“为了他,莫道只是一池浑水,便是龙潭虎穴,我也照走不误。”
萝藦轻叹了口气,阿秀面色松弛,和声道:“少夫人放心,离哥儿的为人,老身最是摸得透彻。只要少夫人不生外心,离哥儿必定与少夫人一辈子举案齐眉。”
“这话恐怕已经晚了。”洛舒醉明艳动人的脸上掠过一丝阴影,举案齐眉,这辈子她是盼不到了。
门外忽然喧闹起来,一顶大红花轿摇摇晃晃地被人群簇拥而来。洛舒醉悄悄瞟了眼,只见花轿边,一张俊朗的面容被红绸结成的花球遮挡得若隐若现。喜气洋洋的红色映照得他更为面如冠玉,倜傥不凡,她一时有点看得挪不开眼。
“快给新娘子罩上盖头!”
阿秀大喊一声,洛舒醉头上一沉,眼前落下一片猩红色。
萝藦认命地摇了摇头,那个穿着一身红色的男子面色沉郁,看不出半点情绪,好像罩了盖头的不是新娘,而是这个新郎。他像个傀儡般任由宾客和下人摆布,一直到同洛舒醉相携走进了装饰一新的喜堂。
主院中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千机门在仙道中屡遭人诟病,愿意上门祝贺的同道原本不多。不过好在另一方是萃玉门的长公主,各派看在萃玉门的份上也只好遣人带了贺礼上门,因此人虽多,有分量的却没几个,其中多数是璇玑门下。
齐门主夫妇坐在喜堂的上座,满脸堆笑。即便看到齐无离一脸木然地同红巾覆面的洛舒醉跨过火盆进了门,他们面上的笑意也不曾削减半分,反倒越来越浓重。
待到傧相喊出“二拜高堂”时,新娘盈盈下跪,齐无离却上前一步,从袖中摸出块牌子放到了上座中间的桌面上。
那是一方灵位。
喜堂上忽然静了下来,堂外的唢呐手犹不知情,鼓着脸颊拉着花腔,将一曲喜乐吹奏得极为百折千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