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对我说,苍蝇是拍不完的。这是真的,从小拍到现在,苍蝇还是满屋飞,但我相信拍掉一只就少一只,所以还是天天拍的。倒是感觉,现在的苍蝇与现在的人一样,看山水、拔苗头的门槛越来越精,就是饭饭了,眼睛也是东张西望,时刻准备着逃跑,因此苍蝇越来越难拍是事实。这个结果会产生两种可能,一是干脆不拍了,二是拍不死也要吓死。我属于后者,手拍酸了,苍蝇拍拍碎了、拍断了,再买,反正是小钱,不伤筋动骨。那个商店的女主人认识了我,对我说,大兄弟,要不,试试那个粘蝇贴,这个东西粘效果好,买一张,如何?我说行,一下子买了四张,五元钱,兴高采烈地拿回家,按照女主人说的,将粘蝇贴撕开,放到了桌面上,然后人走开一段距离,看苍蝇上当不上当。
粘蝇贴是白色的纸张做的,纸张是凹凸型的,凹凸程度不高,手感蛮好。贴纸长二十一厘米,宽十五厘米,是合起来的,用时先要捏住纸边打开来,打开后长宽就大了一半,像一本正在阅读的书。打开时,需要用点力气,纸的表面涂了一层胶,拉开了,胶像蜘蛛网一样,弹性十足,张开后消失在纸上,拉到最后,纸面挺直了。我想闻闻味道,将鼻子凑到纸面不到十公分的地方,才闻得一点气味,是甜的,不太强烈。我将贴纸放在三个地方,一是饭桌上,饭桌是放菜肴的地方,菜肴味道最多、最浓,平时苍蝇最喜欢到这个地方来;还有一张放在灶面,是灶面与锅的接口地方,苍蝇也喜欢来此逗留的;还有一张放在碗橱的口子上,是蘸了双面胶的,贴在碗橱开合的网眼上的。
五分钟过去了,一只苍蝇也没有粘着,原因是苍蝇不到上面落脚,苍蝇看到老地方多了个白色的东西,有点异样,担心有危险,不敢轻易触碰。后来有一只苍蝇飞了上去,我估计是误闯,脚一着纸,感觉沉重,想飞,腿脚却动不了了。这是第一只苍蝇,粘住的脚有些高低,一只黏住的是脚板,另一只黏住的是小腿,所以跛足了,像一只侧转的小船。苍蝇很光火,但很清醒,知道危险在即,逃离为要。立马扇起翅膀,嗡嗡声骤起,四面全是风,苍蝇想借助风力,拔出双腿,离开这个地方。试了几次,未果,力气用完了,休息了,泄气了,一只脚也曲了下去,不跛足了,但越陷越深了。苍蝇知道自己无从逃脱,就仰起头,环顾四周,而后嗡嗡几声,有点凄厉,像人喊救命的一样,像是期待着什么。
苍蝇开始多了起来,但都在贴纸的周围,看上去要走进去了,却又走了出来,都在贴纸的边口走来走去,也不知道啥意思。有一只个子比较大的苍蝇飞到了被粘住的苍蝇上头,盘旋了五六秒,像是两个人在交流,结束后那苍蝇就下来了,直接落脚到了粘住的苍蝇身边,伏在纸上的苍蝇眼看着要出事,昂头想说,但来不及了。那只苍蝇,突然感觉双腿被什么绊住了,想飞,却被纸拖住了双腿,腿只能朝里歪,腿变成了罗圈腿,弯转也困难了。这种姿态,容易积攒力量,在生命与脸面之间,生命是首选。几秒钟过去了,挣扎无效,它问头落纸面的苍蝇,我们今天碰见鬼了。苍蝇答道,比鬼还厉害,是人。两人哀哀戚戚,都怪自己嘴巴太馋,太馋一定出事,现在应验了。
更多的苍蝇飞了过来,它们在纸上低空飞行,像在侦查,又像是传递着某一种话语,讨论着相助的办法,试图将伙伴救出来,回归集体。最后决定,展开一轮救援活动,它们像一群乌鸦,嗡嗡地全部飞了过来,全部俯冲了下来,速度极快,却全部被粘在了纸上。两只苍蝇一看身边全部是黑坨坨的同伙,知道大事不妙,眼泪汪汪,无限悲哀与无措。而那些纸上的苍蝇,双脚被粘后,舌头象一把小锤子一样探出来了,闻见了甜蜜背后的杀气,它们相互转头、喊叫、哭诉,在被箍紧的小细腿上前倾后仰,屈膝,又绷直,绷直又屈膝。它们拼命扇动着翅膀,却反而让身体的后部,或者翅膀的末端,粘到了纸上,而且越粘越牢了。修神传:废物相府大小姐
我们笑笑:我们平时亲见的父亲确实是这个样子:衣裳是破的,裤脚管是一脚高一脚低的,上衣的纽扣总是扣不齐的,裤脚管上总是有几个香烟烫碎的洞洞眼;稍得空闲的时候,父亲总是把自己的身体埋在一张离地半尺的矮凳上,然后一个人啪嗒啪嗒地抽烟。
母亲对父亲说了几十遍:你儿子在外头做个小校长的,三个女儿也都孝顺,穿得像个讨饭的,别人不会笑话你,要说孩子们的!父亲对母亲的比较说法表示认同,说晓得了,但真到换洗衣裳的时候,顺手套到身上的仍然是旧的衣裳。
母亲只好采取急办法,只要父亲脱下了旧衣裳,母亲看见一件就丢一件。
父亲当面不响,等到母亲去了田头,喂鸡喂鸭了去了,或者去镇上了,他就从垃圾桶里捡回自己的衣裳,然后亲手洗干净,晒干后又穿在自己身上了;他担心母亲看见了,再找个碎的理由重新丢掉,所以干脆自己补起了衣裳。
父亲的手是泥水匠的手,这手会穿针引线?母亲说,会!
这一会就补了十年,十年里,父亲把针线活做到了连母亲也有些惊讶的水平,不容易。
十年里,父亲一直补着自己的衣裳,以此为乐;母亲一直在寻求父亲这样做的答案,也以此为乐,最后母亲很自豪地告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