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摇了摇头,片刻之后,低声吩咐:“筱柔去将澈儿抱来,我看看!”说完,疲惫地阖上眼睛。
“好,我这就过去!”
他忽然又睁开眼,看着我,低声说:“筱柔,不要怪哥哥,我也是没有办法!”
怪他什么呢?
因为清婉的事?那个女子都不愿意怨他分毫,我又有什么资格?何况,他这个样子,又能撑得了多久?
“怎么会?”我温柔地安慰他,转身去稼轩接澈儿。
还没走出宫门,就听到身后的宫室里突然哭声震天。
迈出的脚再也跨不出一步。
崇哀二年冬月,皇帝崩于乾元殿。
天下举哀,奉梓宫崇德殿。翌日,颁遗诏,着太子李澈即位。越五日,与顾皇后梓宫一并安于永陵,颁哀诏四境,上尊谥庙号,祗告郊庙社稷。
时隔半年,整个皇宫里再次挂上累累白帆,昭示着又一位皇室中人的离去。
一切尘埃落定。
澈儿被封为太子,我以为,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现在才明白,大概在清婉离世的那一日,这个结局就已经被提前预设了。
难怪我的大哥,会用那样歉疚的眼神看着我,让我不要怪他。
只是,他亲自下诏册封的太子,终究自始至终未见上一面。
同一年内,后薨帝崩。
这个冬天显得格外的寒冷。常常在半夜里醒过来,猛然惊觉彻骨的寒意透过厚厚的锦裘倾袭而来。忙抱紧怀里的澈儿,借此汲取丝丝的暖意。
崇哀,这个令李家耻辱的王朝仅存了两年,就在这个寒冷的季节里,戛然而止。
接下来的新年,自是过得相当惨淡。
我需要极力地压抑,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去失声尖叫。
新年的第二天,便是新帝的登极大典。定年号为绥安。
我的澈儿依然随我住在稼轩,只是已经成了天下人的陛下。
每日里,奏折在内阁审批完之后,便直接送到稼轩来,加盖帝王绶印。
我对权术素来不喜,一心希望澈儿能够远离朝堂,过最简单的人生。然而,局势却以一种汹涌之势将我们卷入政治的漩涡,从此只能沉浮弄潮。
这个位置孤高冷寂,绊住了的父皇,葬送过我的大哥。每天抱着澈儿高坐其上,真正是如履薄冰。
只是,我们别无退路,只能向前。
进了四月,北方传来捷报。
突厥可汗阿史那岚的军队,终于耐不住经久的戮战,遣了使者前来天朝商讨和谈事宜。
西北军在北境苦战半年之后,终于得以班师回朝。
连月来积压在京城中的阴霾,霎时间一扫而空,人人欢欣鼓舞,奔走相告获胜的大好消息。
摄政王的名号再次成为当世热议的对象:英武干练,智勇双全……颇多溢美之词加诸其上,堆砌出一个铮铮的盖世英雄。
六月上旬,西北军终于抵达离京百余里的平城。
血染黄沙三千里,威武莫过平城风。
本朝自太祖开国伊始,就有先例,将士凯旋而归,须有储君或钦使迎至平城,犒赏三军以示朝廷褒奖。而后,方才驻军于京城北郊。
对于功勋卓越者,甚至不乏皇帝亲迎至平城的先例。
此次西北军于逆境之中,力挽狂澜,逼退劲敌,功劳不可谓不大。
朝中便有人提议,理应由陛下亲自于平城接迎,才能显出朝廷的厚恤。
这份奏折一出,立即得到了朝廷中大半官员的响应,大有一边倒的趋势。人啊,谁不喜欢锦上添花,尤其这奉迎的还是当权者本人?
奏折经内阁顺利审批,礼部官员很快拟定了吉日,文武百官齐齐奏请皇帝出行。
只是苦了我的澈儿。
天刚亮就被唤醒,龙袍朝冠穿戴一丝不苟。
小家伙从没有这样早起过,哼哼唧唧,小脸上挂满了泪珠,别扭地不愿意睁眼。
銮驾自正阳门出,一路织锦铺道,前有五千御林军开道,威严肃穆;数百名宫人紧随銮轿其后,逶迤前行,越过层层宫城,穿过重重街市。
这是小皇帝登基以来的第一次出行,尤其还是平城劳军这样难得一见的盛事。每过一处,周围俱是人山人海。
浩浩荡荡的一行人走得极慢。
我和澈儿到达平城的时候,已是第二天的黄昏。
三军将士当前,万千双眼睛注视下,我怀抱澈儿款步走下銮驾,稍稍站定。这才发现,迎接我们的却不是萧别本人。
“陛下一路鞍马劳顿,摄政王殿下特命末将在此接应圣驾,还望陛下恕末将有失远迎之罪!”一旁的烽火台上,远远走下一人,朝着銮驾的方向躬身而拜,声如洪钟。
说话的是萧别的副将,庞潜。
疑惑顿起。
前番朝堂上那出奇一致的奏请,自然是跟摄政王的暗中示意有关。原以为,萧别这样做不过是赚个风头,博个声势。说到底,澈儿也是他的儿子。如今,我们远道而来,他竟是只派了副官接应,如此轻慢,莫非又有什么计较?
内外政务,似锦荣华,你还缺什么?
想到此,我不觉心头震怒,出口的话亦是掷地有声:“陛下年幼,尚能躬自亲临,以恤将士们驱驰之辛。怎么,摄政王的架子竟是端得比皇帝还要大么?”
“你……”庞潜怒声断喝,狠戾瞪我一眼,右手缓缓紧握上剑柄,须臾松开。
心脏猛地抽紧。
“庞潜,你要z么?”
我紧紧凝视着眼前的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