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宁村那院最大的房子内,瓦数很低的灯泡只亮起一盏,连照亮堂屋都有些费力,并不比别家亮堂多少。
李显离开之后不久一个男人就进了屋,这人是古宁村副主任,正坐在昏暗的灯光下与黎明义说着话。
“黎哥,那姓李的去……”
“什么姓李的,叫李局!”
“咱哥俩还计较这……成成成,你别瞪我,李局!李局总行了吧?!他吃了饭就去六姑奶家了。”
“夏萍家?”
“对,昨天晚上他就跟那姓贾……贾主任去过了,不过六姑奶睡的早,他俩没见着。”
“就为了月月给他们带过路?”
“这我哪知道啊?要不黎哥你问问六姑奶?”
“那你是六姑奶,你怎么不去问?”
“那老太太脾气太犟,你又不是不知道。”
“算了,夏萍家是村里条件最差的,他去看看也好。”
“黎哥,李局今天说了吗?他们到底怎么个扶贫法?”
“铺路翻新房屋拉牲口,前几年邻村不是搞过?然后……”
“我晓得!我好歹是副主任,这些事还能不知道?无非是应付上边检查的招。二公分厚的水泥路,连个路基都没有。翻新更特么扯淡,刷墙好歹四面都给刷了,只刷沿街的一面也太不是东西了吧。牲口往村里各户家里一扔,等来人检查的时候再往合作社一收就齐活了。这还算好的,好歹能落点实惠。”
“那你还问?”
“哎呦我的哥啊,你就别绕我了。我哪有你们读书人那个拐来拐去的心眼啊,我就直说了,他们公司打算出多少吧?”
“没问出来。”
“啥?我家三只鸡就这么白吃了?”
“……”
“不说笑,咋了黎哥?那姓李的胃口太大?”
“还不知道。”
“今天他把那几个支走不就是要亮牙口吗?还拿捏着呢?”
“或许吧,再看看……”
“我就不信我家那窝鸡不够他吃的!”
“这两条烟你拿走。”
“嘿,还是三字头的。这姓李的倒是懂礼尚往来。”
“别糟蹋东西,完了换成钱。昨天……”
“我晓得。对了,今晚要不要把我家腾出来?那姓李的好赖是个局长,不管胃口再大也能给咱留点,真让他住那啊?那里可是准备打发派来的可怜虫的,比我六姑奶家也好不到哪去,是不是不太好?”
“他自己要住就让他住,演的再像也有沉不住气的时候。”
“成,听你的。黎哥你今天陪他走了一天,姓李的说啥了?”
“没啥有用的,再看看吧……”
昨夜那堵矮墙外,李显再一次站在了小小的土院门前。他的手抬起又放下,过了很久,他的脸侧因咬肌鼓起几下,这才将虚握成拳的手轻轻落在了老旧门板上。
“谁啊?”
不消片刻,一声清脆的童声就让院门开启。夏悦小小的身影出现在李显面前,让他脸上带上了一抹愧疚的笑:“小月儿,是我。”
月光下小女孩红扑扑的脸蛋写上了惊惧,她朝外瞅了一眼就慌张的关门,不成想却被李显用脚抵住:“小月儿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泥显。”
他的侥幸之心没有持续太久,就被夏悦的话击了个粉碎:“我记得你!你和坏人是一起的!”
“不是的,你听我说,我和那个人已经……”
“月月你这死妮子闹什么呢!谁来了?”
喝声让门后的力量一空,李显一个趔趄就跨进了院内,昏暗中,他只看到一个小小的背影钻回了土屋。
屋门很快就“砰”一声关住了。
他驻足看看,小院被打扫的很干净,屋前除了东侧种的两垄菜外什么都没有,显得很是空落,缺了农户家中鸡鸣犬吠的热闹。李显定定心神便朝土屋走去,今晚无论如何也得跟祖孙俩道个歉。
“欠收拾了?关门作什么!”
“奶你别出去!”
一前一后两声呼喝响起,土屋的门还是打开了。橘色的灯光透出来,给院子里带上了暖意。
“夏姨,是我。”
夏萍定睛看看,好半天才认清了几步之外站着的男人,惊喜之色顿时从她眼底浮了出来:“小……李领导?你没走啊?昨天贾领导和周领导不是说你们今天就回了吗?”
她的样子和话语让李显心中稍安,这位犟老太太还是和五年前一样,明理却倔强,只是脸上的沟壑又多了些:“哪有什么领导,您还是像以前一样叫我小李吧。”
夏萍瞪他一眼:“那哪成?当年是不晓得,你想让别人笑话老婆子我不懂事?”
李显无奈笑笑:“哪有您说得这么严重,我在您面前怎么说都是个后辈。”
夏萍刚打算反驳,却猛地想起两人还站在院子里:“你看我,老糊涂了,快进屋里坐。”
不大的土屋只有内外两间,外间所有家具都上了年头,破损的地方随处可见。李显压下心里的酸涩,当年要是这位老人不那么倔强,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
五年前秦清若寻短见那夜之后,他第二天就再次找到了夏萍,等问清情况之后便明白这次的事故很难定责。他本想资助这对无依无靠的祖孙,不成想夏萍却死活都不肯接受。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有借着自己的人际关系帮助家属们、校方以及施工队沟通协商,最后才获得了一笔不多的赔偿。李显私人添了一些,却又不敢添太多,生怕夏萍起疑。等他忙完这些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