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众人商罢,三人告退,黄明远也自己一人来到了崔君素的府上。
时已入夜,寒风萧瑟。
崔君素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忖度,这李节也被抓起来三日了,黄明远怎么始终不曾处理自己,难道他就准备就这么将自己放着吗?
这时忽然有一人推开了他书房的门,崔君素大怒,难道自己被囚禁了,家仆便没了体统。
崔君素抬起头就怒斥道:“谁让你进来的······”
话说了一半,就看到推门而入的,正是黄明远。崔君素吃了一惊,后边的话也喃喃地说不出来了。
“君素这么晚了,还在看书啊。”
黄明远毫无突然闯进别人家里的自觉,自顾自的走到崔君素跟前,坐在榻上。崔君素站了起来,尴尬异常,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看书好啊,能长见识,还能打发时间。你看我就喜欢读书,可是没时间啊。”黄明远端起桌案上的茶壶,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不错,上好的湖州紫笋茶,阳崖阴林,紫者上,绿者次,笋者上,芽者次。君素真是好品味啊。”
看着崔君素还尴尬地站在那里,黄明远便说道:“君素站着干什么,坐啊,有此好茶,怎能不畅饮一番。”
崔君素慌乱的坐在榻上,黄明远也不去看他。
崔君素深呼一口气,才平静下来。看黄明远今日这样子,又是书又是茶的,不像是来抓自己的。听说当日在李节府上,黄明远没说五句话,就把李节给拿下了。
“骠骑将军也喜欢饮茶,我这还有上好的义兴紫笋和霍山黄芽,都送将军一些。”
黄明远也来了兴致。
“好啊,我这喝茶,往往是是鲸吸牛饮,暴殄天物。不过好茶,我却是却之不恭了。”
两人寒暄了一会,关系也拉近了不少。崔君素万万没想到黄明远对茶也是这么有研究,根本不是自己之前认为的粗鄙武夫。两人侃侃而谈,崔君素反而跟不上黄明远的天马行空,黄明远从三皇五帝到诸子百家,从经史子集到鬼怪志异,全都是娓娓道来,如数家珍。
黄明远今日来本就是为了通过崔君素的口来改善自己的形象,自是不遗余力的表现一番。深受后世互联网洗脑的黄明远所见过的信息量,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就是天文数字。站在后人的肩膀上,你比牛顿还要厉害。
这时崔君素站了起来,对着黄明远长辑到地,说道:“君素之前管中窥豹,不识英才,今日和将军相谈,才明白高相国当日对将军‘天材英博,亮拔不群’的评价是如此贴切。”
“君素说笑了,我就一大头兵,懂什么道理,世人夸我、谤我,皆不值一提。”
“将军心胸似海,我等不及也。”
二人一唱一和,吹捧了一番,也宾客尽欢。双方畅谈了良久,终于到了正题。
黄明远肃色说道:“君素啊,天德的事是怎么回事?”
崔君素心内一突,心想审判结果终于要出来了。他敛敛面色,坐直身子说道:“将军,君素有罪,望将军责罚。”
崔君素倒是知道这个场合该说什么。
“君素是大同长史,有罪没罪,要看证据的。”
崔君素一顿,碰了个钉子,不敢再含糊,忙说道:“骠骑离开之后,没几日李车骑便懈怠了下来,对城防修缮一事也不再关注。毅身为长史,没办法,只得自己顶上。大同公务繁忙,所以下官对天德城的事关注不够,只是想着陈松、范楷二人皆是良吏,素来能干,便将诸事委托给二人,谁曾想二人却是豺狼成性,狼狈为奸,竟然敢擅自吞没公款,终致如此大祸。毅有罪,望将军责罚。”
说着崔君素双手伏在地上,久久没有起身。
黄明远在一旁看着他,心想这崔君素虽然傲娇,但关键时刻也能拿得起放得下,世家之中果然不能小觑。
“那你有没有贪墨。”
听到黄明远的话,崔君素身子一抖,马上又端正身子,但黄明远还是看到了。
“没有,毅也是饱读圣人之道,怎么敢。这是大同修缮城池的钱,关键时候是要救命的,毅就是再不肖,也不会做如此无君无父之事。”
黄明远心想,到底有没有你自己知道。
“坐起来吧,好歹也是个一府长史,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崔君素心中一喜,看来自己这是过关了。
崔君素忙抬起头来,用袖子摸了摸脸上的泪痕,哪还有那翩翩公子的气度。
“既然你说没有,那我就当没有了。但不管有没有,我希望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将军说得是。”
“君素,你也是世家大族子弟,虽然年轻,但也不能被手下糊弄了。否则再像这次一样,可不是难堪得紧。你初来边镇,也发现了,这里的行事跟内地还是差很多的。你既然不懂就要多学,想在边镇待,就得适应边镇的规矩,你明白吗?”
是适应你的规矩吧。
“将军说得是,毅这几日也反复思索了,往日行事确实是急躁了些。有些时候,颠三倒四,让人笑话,以后不会了。将军在外为国征战,毅自当为将军分忧,绝不让小事分将军心。”
崔君素平心而论,在大同城跟着黄明远干还是很好地。这家伙,护短而又不贪功,跟着他的人都风生水起,就连当日跟他不对付的老长史王歆也升了官。自己没必要跟黄明远过不去,或许跟着他,还能有更大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