濛濛细雨中,位于京西的弦月庵笼罩在一片轻雾中。
站立庵外已经好一会儿了,姜毅举着桐油伞为祁国舅遮雨,祁国舅掖了掖身上的衣袍,轻轻叹了口气。
吱扭扭,庵门终于打开了,走出一位年约六旬的老尼姑。
“施主久等了。”老尼姑双手合十,道,“静尘还是不想见施主,她托贫尼传话,请施主回去吧。她说让施主好自为之。”
祁国舅眼眶含泪,道:“香芸还是不愿见我?”祁国舅面向庵门内,高声道,“香芸啊!香芸!你这是何苦哇,你真忍心抛下我吗?以后,你就孤零零地在青灯黄卷前度过余生吗?”
老尼姑劝道:“施主。静尘心意已决。她心向佛门,也是与佛有缘。善哉,善哉。”
说完,老尼姑转身进了庵内,回身关上了庵门。
祁国舅愣怔怔地盯着庵门上颤动的门环,静默不语。
姜毅轻声道:“夫人既然已经决定了,国舅爷,你不如就尊重她的选择吧。”
回城的路上,祁国舅、姜毅坐在马车里,谁都没有说话,任听马蹄哒哒……
“国舅爷,马上要进西直门了。”车夫在车篷外说道。
祁国舅喃喃自语道:“为什么?到底为什么?我真想不通。。香芸那么一个好强的女人,为什么要皈依佛门?”
姜毅看着祁国舅痛苦的表情,心里也是非常难受,道:“也许正是因为夫人好强,所以她才无法面对自己遭受的凌辱。她那么高贵典雅的一个人,怎么经受得了?我想,夫人是真的万念俱灰了。”
“姜毅,我不想在京城里呆下去了。”祁国舅忽然言道。
“什么?国舅爷,你,你要去哪里?”祁国舅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让姜毅感到非常诧异。
“我想回老家芙州。”
“为什么?”
“我怕了,”祁国舅擦去眼角的泪水,“现在,我已是身心俱疲。。我不敢再在京城待下去了,乱世之秋,世事难料啊!”
“我……听人说,大清将来会厚待大明旧臣的,包括皇亲国戚。”姜毅没敢向祁国舅坦白自己已经见过了范文程,他也一再叮嘱吴家壮不要向任何人透露。
“我不再心存侥幸了,也不再相信任何承诺了。在利益面前,一切意想不到的事情都可能发生。我真的怕了。而且,我觉得自己活得太窝囊了。回老家,躬耕田园,了此一生。”祁国舅道。
“那么,七小姐也和您一同回去吗?”姜毅道。
“回去,都回去,七妹和几位夫人都随我回芙州。”祁国舅看向姜毅,缓缓言道,“姜毅,你虽然未中功名,但我知道,你是个有抱负的人,在祁府做家仆,委屈你了。我听说,福王朱由崧已经在金陵称帝了,我写封书信,你去投奔他吧。现在正是他用人之时,说不定你会成就一番功业呢。再说了,你救过他的命,他一定会厚待你的。”
“可是,我去,能做什么呢?”姜毅迟疑道。
“不要老是对自己没信心,”祁国舅道,“太祖高皇帝当初还做过僧人呢。人哪,还是要搏一把的,不然,你不知道你命中会有什么。”
姜毅心道:国舅爷,您劝我劝得好好的,怎么自己就心如死灰了呢。
……
“你要去金陵?”萧笑昆听姜毅说有意去金陵,甚感惊讶。
“是祁国舅建议我去的,他还专门为我写了一封推荐信。”姜毅看萧笑昆脸上并未露出喜悦之色,心想,难道笑昆兄不同意我去?
“姜毅,我与朱由崧接触不多,但我已然看出,此人乃地地道道的酒色之徒。虽然他已经在金陵称帝,说实话,我并不看好他。你与朱由崧接触的次数比我多。你认为他会是个明君吗?”
“……我也知道,他不一定会成为一个好皇帝。”姜毅嗫嚅道。
“不是不一定,是他根本不可能成为一个好皇帝。大明诸多藩王,为什么独独他被选中?还不是金陵那帮人争权夺利的结果。这样一个小朝廷,能够有所作为吗?”萧笑昆愤懑地道。
“可是,目前来说,毕竟朱由崧承继了大明江山呀。再说,祁国舅为我写了推荐信,我也不好不去。”姜毅道。
“好吧。。你一定要去,我也不拦你,只是,金陵不比京城,你要多加小心,好自为之。”
“笑昆兄,你,没有什么打算吗?这京城……”
“这京城早晚必会成为满清的朝都,用不了多久,我也会离开京城的。”萧笑昆无奈地道。
“既然如此,我们一同去金陵,不好吗?”
“我不同意你去,我又怎么可能去呢?”萧笑昆道,“离开京城后,我想做个闲云野鹤,脚到哪里,人到哪里。碰见喜欢的地儿,就住上一段时间,然后,再去下一个地方。”
“若真能这样,那可真是太好了。”姜毅对萧笑昆的计划颇为羡慕。
“计划不错。。但能不能实现,还很难说。遭逢乱世,哪里能找到一片净土呀。”
“虽然世道很乱,但总归还会有人们的立足之地吧。”姜毅劝道。
萧笑昆端起茶盏,用杯盖轻轻拨动漂浮的茶叶,看了眼姜毅,道:“姜毅,朱由崧做了皇帝,柳儿自然会升格为皇妃,你去金陵后,可能会见到她。”
萧笑昆这句话让姜毅心中一动,说实话,姜毅之所以想去金陵,真的是因为心底对柳儿的一份牵挂。现在,萧笑昆直接点破了,他是在有意提醒什么吗?
“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