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迷雾
“你倒是会偷得这浮生半日闲,个个帝神忙得衣带渐宽终不悔,你却在这雪屋里顾着小酌怡情,倒不耽了你逍遥帝神的称号。我说得可对,穹苍帝神?”鸿蒙一脸笑意出现在以雪筑造的白色圆顶雪屋里。
眼前铺就的黑色海豹皮上,一只红泥火炉子里火烧得正旺,一黑色陶瓷酒壶正“咕噜咕噜”冒着热气。
一穿着灰色貂裘的灰衣人盘坐其中。
“哟,净会说我。你不也是赶着这早春最后一场雪来临之际,来我这雪屋里讨碗酒,偷个懒?”穹苍一边揶揄来人,一边又拿出一只陶瓷碗来,“如何,能饮一杯无?”
“客随主便。”鸿蒙毫不客气回道,撩起黑袍在穹苍对面坐下,“不过我说你可将这北州治理得井井有条。方才我从北州上空掠过,见这平旷的北州土地上,屋舍俨然,良田美池,四通八达。男女老少皆安静恬然,自有其乐。可真是一派安居乐业之景,你可真是将这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领悟得透彻。”
“可别把我说得那么传神,我不过是懒罢了。”穹苍拿起火炉上的酒壶,把热酒倒进两人面前的陶瓷碗里。
鸿蒙笑道:“也是,喝酒喝酒!”
穹苍道:“你可掂量好自己的酒量,我这五粮曲烈的很,你若不胜酒力醉了,可得在我这雪屋里跟我挤上一夜。”
鸿蒙举起一碗酒一饮而尽,方道:“恁的废话,今朝有酒今朝醉,喝它个痛痛快快便是!”
穹苍也不恼,笑着回敬了他一碗酒。
酒过三巡,两人俱无醉意,说出的话语却有些飘忽。
鸿蒙把弄着手中的陶瓷碗说道:“昨夜长白神山雨大,我做了个梦,梦见你有后、后……嗝……”话说一半,打了个饱嗝。
穹苍端着碗的手抖了抖,激动道:“我命里的神女要出现了?”
鸿蒙手里的陶瓷碗“骨碌”掉下胡桃木桌。
他笑道:“恁的没出息,堂堂一个帝神,天天净想些儿女私情!大义大爱哪去了。”
穹苍苦笑:“你自是不愁,你那神殿门槛不知被多少神女帝女踏破过。我这冰天雪地的,一直无人问津,晚上睡觉贼冷,连个暖被窝的都没,可怜呐!”
鸿蒙弯腰把碗捡起来:“我是梦到你的承灵人。”身子伸起,刚好对上穹苍的眼睛。
上古帝神身陨气消后,会遗留有部分神灵之气于世,承神灵之气的后人称为承灵人。
气氛沉默了一息。
穹苍打破宁静:“我们这些个万人敬仰的帝神最后的归途不都是这样?没什么好讲得。你来就是为了告诉我你昨晚被雨惊扰,然后梦到我?”
鸿蒙失声笑道:“是我多想了,心境竟还没你开豁。”
穹苍道:“嗯,是要多向我这个后辈学学。”
鸿蒙接道:“不贫了,我算出你有些气缘在东州雾海里,你找个时间去看看。”
穹苍应了声,又道:“快喝酒,都凉了!”
圆顶雪屋外,最后的这场大雪终于洋洋洒洒落下。
东州迷雾缭绕里。
穹苍对着眼前一株羸弱的海棠树道:“你为这无灵之物倾尽眼泪多年,已是还尽恩情。不若跟我走,我带你看看这莽莽大地,去这多敏多愁之心?”
一息后,穹苍像是得到了回答,笑道:“那你便舍了这海棠之躯,化作我的灯灵,我好带你上路。”
话说完,手里凝出个玻璃绣球灯来。一阵青光从海棠树凝出,钻了进去。迷雾被照亮,朦朦胧胧一片中,有一只半人高的金蛋立在半空。
穹苍便携了这玻璃绣球灯离去。
岁月流去,万物传承,时代又更迭。
聚别离
秋深露重,星光内敛,银月无踪,草揺树摆里暗影重重。夜幕自染五分漆黑,又添三分暗红,成就两分妖异。
城上,铮铮清泠的箜篌声不断,一声一声扩远扩散,是要把谁留住?
是剪不断,理还乱?
是离愁难肃,前路无图?
是生死难分,天涯相隔?
郭外,雪白战马上的单薄背影如松柏如翠竹挺直,端的是万折不弯的气概,透出一股要冲破这暗夜的视死如归之感来,又有无可奈何,冲死一拼的沧桑感。
正是那:
将军此去踏雲霄,功成志伸是来日。
静谧的秋夜里,忽地响起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接着这哭声似江河水绝了堤,一声连着一声,彰显着无穷无尽的生气,又带着婴儿特有的对陌生环境的恐慌茫然,势要哭尽这小小胸腔里的无措。
弹箜篌的葱白手指顿了顿,忽而上下左右弹跳起来,清泠之声霎时转变为热血期望之音,抑扬顿挫,极尽肺腑之意。那婴儿却就此停住啼哭,在距离箜篌一步外的老者怀里睁大了圆润的双眼,稚嫩又清澈。
远处的雪白战马有如箭般飞奔,直奔向那一望无际的黑暗中去。方圆不知处的树影里暗影涌动,似有千军万马之象。
待这箜篌声停,郭外的影影绰绰也终于消弭,战马驮走了坚定背影。只留下大片大片的看不见的尘烟雾气。
一滴晶莹泪珠从脂玉的脸颊滑落,滴落在丝弦上。
原来弹出这般热血期盼之音的人物却是个不过二十又五六的俏丽女子。
只见这女子素手抚着细弦,丹唇轻启:“此去经年,热血难褪,愿君胁下生双翼,越过虚妄成夙愿。待他日高山顶览,与君再醉一回。”一字一字说完,眼里却早已盈满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