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底是谁?陆离在心中问完这个前人无解,今人难解的人生终极难题,就熟门熟路地从房间邻着翠竹林的窗口不出声响地跳了出去。
一路分花拂叶,曲径通幽,来到了一处小山坡,坡顶上有村人修建的小亭子,年代不可究,村人也很少到这来,所以陆离心里有事都会来这里坐坐。
攒尖顶上砖瓦破破烂烂,柱子上和美人靠的红漆都掉落光了,显得小亭子更破落,风雨不可遮。
周围有不知名的各色野花静静盛开着,在夕阳里随风轻轻摇曳着,陆离靠着柱子静静坐着。
“哟,我还道是哪家少年郎在苦苦思念心中的姑娘,原来是我家的阿离小子呐!怎么,看中哪家的姑娘啦?杜若姐给说媒去!”一身淡青色轻薄春衫背着个小篓子的杜若边走进亭子边打趣陆离。
“杜若姐……”陆离一见到她声音就开始哽咽,“我可以抱抱你吗?”
杜若愣了愣,看他神情知道他心中闷着事,就放下背篓,走过去站到陆离面前。
陆离就坐着的姿势抱住了杜若的柔软细腰。
杜若右手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左手慢慢梳理着他的头发,一下一下又一下,像小时候受了委屈一样安抚他:“这么大了,遇到不开心的事,还是像小时候一样要人抱,真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子!”
嗅着杜若身上淡淡的药草香,感受着透过衣料的温度,听着耳边传来的温柔话语,陆离烦乱的心神安静了下来。
他松开了抱着杜若的双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杜若姐见笑了,不过杜若姐的怀抱真的很能安抚人。”
“得得得,少贫嘴了,把你杜若姐我说成什么了!我刚刚探了一下你的气息,发现你的丹田处有气流涌动,无规无序的,看来真的是一名炼气者了,不错不错!”杜若又是一副笑呵呵的样子,脸若银盘,眉若柳叶,杏眼弯弯,盈满笑意,才十五岁便是那灵动少女的秀丽模样。
“嗯。”陆离仰头看着杜若的眼睛,“对了,杜若姐,你怎么在这?”
“因为我感受到了你的号召,就赶紧过来给你送怀抱呀!”杜若的俏皮话总是能张口就来。
陆离瞟了瞟她脚下放着的背篓,一脸的不置可否。
杜若面不改色从篮子拿出一手紫黑紫黑的桑椹递给陆离:“喏,顺便摘了一篓筐的桑椹来安慰你,怎么样,周到吧!”
陆离默然地接过,一颗一颗地往嘴里塞,紫色汁液在口腔里炸开,清甜可口。
“怎么一回到小山坳就跑来这啦?”杜若又从篓子里拿出一手桑椹来,却不吃,只用随身帕子细细擦干净再递给陆离吃。
“烦,他们总是担忧我不给他们养老送终。”陆离言简意赅。
“其实他们对你很好的,你七岁发高烧,我看着他们在你身边衣不解带守了你三天三夜,你阿娘一直在祈祷,如果你度过这次难关,她宁折十年寿。你沉默寡言的阿爹则一直询问我爹还差什么药,直说贵也没关系,有用就行。”杜若自动忽略她也跟着熬了三天三夜的部分。
“我知道他们待我如亲生,可我就是过不去这道坎,我总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我好像那无根之人,如水中浮萍,居无定所,随波逐流,杜若姐你明白这种感觉吗!我没有根,我是个被亲生父母抛弃的弃儿!他们生了我就不要我了,为什么?为什么!”陆离的声音开始激动起来,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决堤,手上的桑椹掉落到地上,直砸出几个紫红色痕迹来。
杜若弯下腰捡起掉落的桑椹,轻叹道:“小小年纪,怎么就想这么多呢,怎么会是无根之人,如水中浮萍?再怎么样,杜若姐我也不会离开你,让你孤单单一个人在这冷清世上的。”
捡完桑椹,她又用手帕干净的一面帮陆离擦眼泪。
陆离直直地望向杜若的眼,里面有真挚和怜惜,还有那无来源的坚定。他放肆的哭了许久,直把胸腔里积压已久的委屈一股脑儿全哭出来,才平静下来。
“嗯,杜若姐,我信你。”陆离站起身,嗓音喑哑,“我好很多了,谢谢你。”
“好很多就赶紧回家去,别让你阿爹阿娘担忧,还有收好你那丧气的神情,别让他们发现。”杜若习惯性地给陆离整理他身上的衣服,“问到为什么眼睛红,嗓子哑,就说跟同窗分别不舍哭的。清楚了吗?”
“嗯,我清楚了,那我走了。”陆离一把把手上的桑椹扔进嘴里,大跨步走了。
杜若看着他愈发挺拔的背影,许久之后又看向手上剩余的桑椹,笑了笑:“怎么会舍得让你自己一个人呢,我的傻阿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