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平城朔风肆虐,屋宇被吹得呜呜作响,似满城都在跟着呼号。
街上行人稀少,俱都缩脖拢袖,脚步匆忙。
街角支着的布帐在寒风的鼓动下噼啪作响。
布帐下木摊柴炉上羊汤滚沸,刚冒出几缕香气便被寒风拍散。
天寒地冻,食客稀少,便连摊主老头儿也被寒风刮得瑟瑟发抖。
一旁客栈走来个侍婢打扮的女子,身着靛青素色斗篷,手中提着食盒,脚步匆匆。
到得摊前,将食盒速速一搁,缩回手,脆声道:“老伯,且与我四碗羊汤,再添几张炉饼。”
摊主人虽老,但手脚利索,忙应了声好。
掀开木盖,用长柄大勺在铁锅中舀动,带起些羊丝肉末在奶白汤里翻飞。
待将食盒内四个粗陶碗添满后,又打开一旁的炉盖,将炉上暖着的一摞炉饼取出。搁于食盒盘上,速速盖好。
…………
主街客栈二楼的一间厢房里燃着碳。
有寒风自窗缝露入,将屋内的暖融冲淡了几分。
金铃提着食盒自屋外进得门来,带入一身寒气。
将食盒搁于木桌之上,冷得搓了搓双手又捂了捂脸。
平城的风似来自四面八方,刀刀刮得人头脸生疼。
云翡长袍广袖,着淡青色绣梅比甲,正坐于桌前执笔而书,一旁是写得厚厚的一摞纸。
云翡见状扭头,将手中的袖炉塞给了她,笑道:“可是冷着了?拿着先捂一捂。”
金铃接过,打开袖炉小巧的炉盖,拿过一旁铜箸,细细拨了炉灰,又夹入些新碳,吹了两下,盖上炉盖,将袖炉又塞回了九娘手中。
笑道:“奴不冷,九娘且拿着,身子未好,切莫再生寒邪。”
说着将一旁食盒打开。
取出碗羊汤和一张炉饼递与九娘。
云翡搁下笔,笑眯眯接过。
细细撕了炉饼丢入羊汤,取箸,端起喝了一口。
暖汤顺喉而下,心肺俱热,冬日里甚是舒畅。
云翡笑道:“你且端去与阿痴李仁元,再回来与我同食罢。”
金铃应了声是,正提着食盒要跨步出门。
云翡转身道:“待得吃完且唤李仁元来,”
说着看了一眼桌上厚厚一摞纸:“我已写完。”
……………
一楼厢房内,李仁元速速的吃饱喝足。
边城虽只能寻得这粗糙吃食,然则冬日羊汤甚是舒暖,比吃什么粳米甜糕可强多了。
九娘喜吃,便是寻的这吃食都极是妥帖。
跟着这般主家甚好。
只可惜了锡山那口满是煤灰,让他时来运转的大铁锅。
彼时一路惊惶,早已不知所踪。
否则真当将那口铁锅供于案上,日日焚香祝祷。
屋内云翡早已系起面纱,见得人来,拿起桌上写好的书纸,问道:“你可识字?”
李仁元坐于椅上,茫然摇头,有些愧疚。
云翡笑道:“无妨,我且念与你听,你细细背下即可。”
云翡念一句,便让他跟着读一句。
李仁元虽不识字,但好在忆力尚可。
云翡又细细纠了他述说时的抑扬顿挫。
待得巳时,李仁元已是能将故事说得声情并茂,激昂处山崩石塌,跌宕处惊心动魄。
比得正经的说书先生也差不了多少。
便连一旁已听过一遍的金铃都听得屏气凝神。
云翡点头:“甚好。”
又看了眼金铃。
金铃会意,递过一张百两银票:
“九娘说了,你且去将银票换成散碎银子,再去书铺寻些抄书先生,将这话本子誊抄百十来份,分发与那些说书先生亦或是过路行商。有不识字的,将这故事细细教与他等即可。银子你便看着给罢。”
李仁元接过,应了声喏,退出厢房,转身便出了客栈,往城中而去。
金铃有些不解:“九娘,这般瞒得住嘛?”
毕竟这平城已有不少人知晓了当日下角村一战的最后一幕。
云翡笑道:“无妨,众口铄金,三人市虎,那一战只过去了数日,即便知晓,也只有寥寥北地平城民众。”
而她只需瞒过大多数人即可。
金铃想了想,赞道:“九娘这法子甚好。便连那阿痴如此一来也扬名了。”
云翡抚着铜制袖炉的镂花盖子,感受着手间丝丝热气。
这法子却也非她所想,不过是做鬼时在小城弛桑茶楼里听的那场故事给了她些点拨。
那说书先生将霍武儿奇袭匈奴一事说得跌宕起伏。
她这也算有样学样罢。
金铃幽幽叹道:“可惜九娘非男儿身,若是,又何须刻意写那话本子将射杀匈奴的功劳抹去。”
为了女儿家的声名,孤身女子上了那全是男人的战场,便是立了大功也只能这般默默无闻。
云翡转眼看来,知金铃误解,实则她意不在此。
前世她从不曾想云家为何败落得那般快。
如今细细思来,更觉是有人在暗中挑拨亦或是背后操控。
云氏远在江南吴郡,却家财万贯。
乱世里无兵无马,便架不住遭人觊觎。
长安纷争初始,云家便垮了。
她和祖母逃得匆忙,那般多的金石玉器,商铺良田最终成了何人囊中之物?
即使一路逃难,祖母也从不许她问。
或许祖母那时便已然通透,只是回天乏力罢。
那时的她们自保尚且艰难,又何谈其他。
奈何前世她囿于云家后宅,于外间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