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雪音不太明白男女间这些事情,但从段惜润短短一席话中跌宕起伏的表情也能看出,对面这位纯真少女,对当今君上很是倾心。想起茉莉花圃旁风露立中宵的顾星朗,她有些感慨。
也许这世间所有事,无论所谓天下大事还是缘分深情,终不过是一场追逐游戏。每个人各在其位走自己的轨道,便足以形成一套完美闭环。至于公平与否,身在局中的人从不在意,所谓愿赌服输,当局者迷。
看着眼前少女,她有些怜惜,宽慰道:“也许君上舞之人,能每次都含笑欣赏,已是对你格外爱护。我甚少见到君上,不太了解。但我想美好的人、事、物,人们总是真心喜欢的。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尽力而为,做到自己满意便好。”
段惜润点头。她今日所以来折雪殿,原因之一便是阮雪音不得圣宠,且依据她有限的所知,估摸对方也志不在邀宠,那么自己前来求助,包括讲出适才那些话,对方亦不会介意。
如今听阮雪音这番话说得波澜不惊,段惜润更觉得自己判断不错,愈加放心。
“我今日前来,便是想请姐姐移步去我的采露殿,给我为天长节夜宴准备的舞蹈提些建议。”
阮雪音先是愕然,继而失笑:“这件事恐怕我爱莫能助。想来你也有听说,我四岁入蓬溪山,开始随老师读书观星。书倒是读得不少,对于歌舞之事,当真是一窍不通的。”
她不明白段惜润为何会求助自己。哪怕找纪晚苓,她是世家贵女,就算不擅舞蹈——没见过猪,还没见过猪跑吗?
段惜润却不以为意,诚挚道:“瑜夫人向来不与人交往,我自是不好意思叨扰。瑾姐姐心气儿高,是要在此次夜宴上拔尖儿的,我与她素日里虽也常往来,相处亦算好,但这种时候,终归人家也一心在自己的事上,无暇顾及我。”
她饮一口茶,继续娓娓道:“我虽知道姐姐也不与人来往,但四月宫宴上见到姐姐,总觉得你是好相处的人。且这祁宫中四夫人之位上,只你我二人是公主出身,想来亦算有缘。”
阮雪音深觉她这番费力找关联有些可爱,不由得打趣:“我这个公主,徒有名位罢了。”
段惜润却非常认真:“姐姐虽不在宫中生活,或许也不擅歌舞,但你随惢姬大人阅尽天下书,见识定是远高于我的。且姐姐基本不观宫庭舞,想来不会像我这般受固定审美限制。我总觉得,珮姐姐能给我一些别出心裁的建议。”
这番话倒说得颇合情理。今日她来得巧,来得好,阮雪音原是感激的,此番听她说得诚挚,觉得这个忙也不是不能帮。不过是看人跳舞,提提建议,举手之劳。
正欲答应,忽又想起一事:
“我因为身份的关系,连君上都远着我。你倒全不在意?”
段惜润似是没料到她会这么问出来,呆了一呆方道:“说出来姐姐也许不信。我来霁都之前,刚巧传出崟国是送姐姐来的消息。我虽对天下事知之甚少,到底知道崟国这两年不安分,姐姐又来自蓬溪山,为此还专程问了父君的意思。父君却告诉我,姐姐此来到底为何,并无定论。且若真有什么,也轮不到我头上。让我只须开心度日,侍奉好君上便可。”
四国之中,白国最无野心,多年来与三国皆交好,是万年老好人的作派。这话也确实符合历代白君的风格。且她莫名觉得,白君应该极为疼爱这个女儿。
“珍夫人打算何时让我观舞?”
段惜润喜出望外:“不知姐姐此刻是否得空?”
采露殿内遍植蔷薇,放眼望去,品种、颜色不下二十种,在申时已开始柔和的日光里开得正盛。且除了庭中依布局高低错落生长着的那些,连墙上也大簇大簇垂下来花朵,整个采露殿竟如一座蔷薇王国。
云玺看得目瞪口呆,心想折雪殿虽满是奇花异草,但因为栽种得疏落,留白多,美则美矣,到底清冷些。这采露殿才真如花团锦簇的热闹人间,叫人一看便觉得世俗又温暖。
段惜润入宫不久,阮雪音便到了霁都。但即便有那么一小段时间差,云玺也没有随顾星朗来过采露殿。与涤砚不同,她只在挽澜殿当差,几乎不外出随侍。
段惜润显然感受到了云玺的表情,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入宫时正值冬天,庭中萧瑟,甚是不惯。君上知道后便问我喜爱什么花,他命人多找些来,待春夏天一到,色彩便能多起来。”
她说这话时脸颊再次刷出红晕,声音也轻软许多,阮雪音虽对这种感觉陌生,却也莫名觉得甜,看她如此发自内心的欢喜,也不由微笑起来。
白国四季如春,终年鲜花盛开,霁都的冬天她自然过不惯。只不知顾星朗对她有几分真心,毕竟,还有一位钟情多年、求而不得的青梅竹马住在披霜殿。
她正在怔忪,忽然被一连串脚步声打断思绪,回身一看,一行十几人手里拿着不同乐器,顷刻间已全部就位,竟是一个完整的奏乐班子。庭中东侧不知何时已摆好一个小茶桌,上面点心、水果一应俱全。
“姐姐请坐。惜润献丑了。”
阮雪音这才注意到,她这身藕粉色裙衫不同于日常宫裙,材质甚是轻薄飘逸,略一转身便能随风荡起。动作小时看不出什么,一旦迈大步或旋转起来,裙摆竟非常大,且一层又一层,每层都是深浅不同的粉,竟真如盛放的蔷薇一般。
蔷薇满园,而最美的那朵正在其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