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玺撇撇嘴:“那只是防患于未然,君上从未说过夫人有坏心。且我跟着夫人半年有余,她是好人。”
涤砚连连摇头:“天真。珮夫人到底有没有企图,有什么企图,岂会明白告诉你,又怎会轻易让你看出来?”
“我自然是看不出。但君上比咱们聪明百倍,自有判断。”
涤砚叹气:“我担心的就是这个。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若君上真对珮夫人生了情意,这判断力可就作不得数了。如你所说,珮夫人未必会对君上不利。但她的身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云玺怔愣,一时也忐忑起来,思忖半晌,小声道:“若我告诉你,夫人或许也对君上动了心意呢?”
涤砚挑眉:“此话可真?”
云玺点头:“这种事情,女子比男子更不会掩饰。夫人那么冷性子的人,如今说起君上,我瞧她整张脸都在发光。怕是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涤砚的眉头却未因此松开:“饶是如此,若她真的受崟君所托要做些什么,为母国计而不能放弃,将来的情况会更惨烈,说不定最后两败俱伤。”
云玺被他说得心惊:“哪里这么严重,你别危言耸听。依我看,女子都心软,倘若夫人当真对君上倾心,便无论如何不会害他。”
涤砚细想此言也有道理,又想到上个月顾星朗突发怪病,是阮雪音出手救治,略略宽心。
“总归,你还是要多留意珮夫人。你是祁国人,更是御前的人,别在这折雪殿呆着呆着,把这些都忘了。”
云玺点头:“我自然知道。”
话说正殿中两人讨论得热火朝天跌宕起伏,寝殿这边却一片宁和。
折雪殿的寝殿同煮雨、采露二殿的寝殿面积差不多,却显得格外大些,因为东西少。
左侧是两个衣橱和一个五斗柜,正中一方圆桌,右侧则是一个长形茶榻,榻正中的小桌上放着一个棋盘。再往前走,高半级台阶上最里是床榻,床榻外右侧一个相当高的书架,就是云玺常提的那个,与其他桌柜一样,也是白色枫木所制,上面错落摆满了书。
顾星朗凑近看了看,那些书不仅摆得东倒西歪,连分类也没有。明明不同类型的却凑在一处,同类型的反而相隔十万八千里。
他微微蹙眉,心想这人能找到书吗?
继而看到中间层一本书的书名,眉头蹙得更深,拿下来翻了两页,暗道还真是什么都看。便随手放回了更高处。
一壁摇头,继续朝床榻边走。浅湖色的纱帐层层垂下,上面疏疏落落绣了些花枝,走近看,竟然是橙花。
他不自觉嘴角微扬,自步入寝殿,那橙花香气就无处不在,以至于此时看到纱帐上这些,觉得格外逼真,仿佛那香气就是自此而来。
他犹豫一瞬,伸出左手撩起纱帐,便看到床榻上睡着的人。
立秋不久,暑气尚未褪尽,但被子已经换成了比盛夏所用略厚些的丝棉被。白日温度比夜间高,想来她睡梦中觉得热,两只胳膊都露在外面。睡时该是侧卧,但许是翻身的缘故,她此时翻得有些过,几乎半趴着,只看得见线条完美的侧脸。薄纱寝衣因为翻身变得有些凌乱,露出左侧肩头。
看着这么沉静稳妥的人,不仅书架乱,睡觉也这么不安分。
他暗暗想着,终是被那片雪白莹泽的肩头吸引了注意力。
真的很像他的白玉杯。
和月华台初见时一样。
他盯着那片雪白看了半晌,鬼使神差地,伸出右手用指背碰了碰。
跟白玉杯一样滑,但又非常不同,因为还有些软,有些糯,触手生腻。
指背在上面停了片刻,轻抚过,顾星朗突然心下一跳,猛然醒转,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如触火般瞬间缩回手。
下意识转头便向外看,门是关上的,自然不会有人瞧见。
他松下一口气,顿时觉得进来这项决定极不明智。当即便要放下纱帐离开,却听得一道清泠泠的声音突然响起:
“你在这里做什么?”
顾星朗几乎手抖,回身一看,那抹深涧水山林色正如临大敌盯着自己,人已经撑起来大半,丝棉被拉到了脖颈间。
他瞬间慌张,不确定她是否知道他此前做了什么。又或者,她是因为这样才醒的?
大脑急转,开始编排理由,但这类情况他太不熟,所以转起来十分费劲。正在为难,突然反应过来:
这里是祁宫,他是祁君,莫说进她的寝殿撩她的床帐,就是还有下一步,下下步,也是天经地义。
于是顷刻淡定,底气十足道:
“有什么问题吗?”
阮雪音被他一反问,初时有些懵,继而也想到了他适才想到的那套逻辑,瞬间气短。然后她意识到此刻反应过激不是明智之举,反而容易出事,于是稳一稳心绪,镇定道:
“没什么。只是醒来突然看到君上在,吓了一跳。”
顾星朗瞧她并没有露出小女儿那种娇羞扭捏之态,更没有一惊一乍让他出去,有些意外。却听她继续道:
“只是臣妾此时情形狼狈,还请君上先让臣妾整理,好起身见驾。”
丝棉被依然被她单手拉拽着,死死保持在颈间,因为用力,纤长手指上关节变得无比清晰。
顾星朗心里好笑,终归是姑娘家,面上冷静,其实已经紧张得不行。遂松了手放下纱帘,缓步朝圆桌边走:
“你慢慢来,不用急。”
阮雪音保持姿势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