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蜀国人来说,一年之中最难熬的就是夏天,这个面积不大的国家四面临山,数条大江纵横奔腾,水汽充沛,其他季节还好,每逢夏日,便是乌云遮天蔽日,雨水不绝,炎热潮湿,令人呼吸不畅,苦不堪言。
傍晚时分,雨过天晴,红霞遍天,几乎要将大地也映成红色,西陵城中的百姓纷纷走出家门,或是抓紧时间修缮茅草屋顶,或是用泥土将自家门口垫得高些,天上的景色虽美,却也没几个人顾得上抬头去欣赏。
这场雨足足下了五个时辰,一开始气势汹汹,就像是有人站在天上用瓢泼水一般,令人胆战心惊,好在滂沱的雨势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午后便没了声势,变成绵绵细雨,这才令城中百姓稍稍放下了心。
西陵是蜀国东南边陲的一座小城,说是边陲,却没有毗邻敌国,最近的邻居也不过是南边大娄山背后的牂牁土人,无论在军事上和经济上都没有什么重要性,是蜀国著名的官员养老流放之地。
正因如此,历任西陵县令对城防和民生建设都不怎么上心,得过且过,以至于低矮的城墙年久失修,城中房屋破败,道路老旧难行也没人打理,每逢雨季,城中所有道路便泥泞不堪,令人寸步难行。
就连外出办案的衙役,也只能借助手中竹杖探路,踩着高高的竹屐,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泥泞之中,虽然穿着镶嵌有红边的皂色袍服,却因为动作滑稽,丝毫没了威严之气。
“谢捕头,你们这是干啥子去?”看着踉踉跄跄的衙役们,路边修缮房屋的高老头忍不住大声问道。
“去牛家铺子,一大早就有人过来报官,说是有狼把娃儿叼了,本来当时就要去滴,结果被一场雨给耽搁咯。”为首的中年捕头三十多岁,一手撩着袍服下摆,唉声叹气地答道。
他叫谢进,是西陵城中唯一的捕头,也是这个偏僻小城里除了县令武义之外,最有面子的人。
“狼把娃儿叼了,哪个家里的?”好几个街坊齐齐转过了头。
在西陵城这种小地方,一年到头都出不了什么大事,寻常的打架斗殴都能被人们津津乐道上几天,如今出了命案,众人顿时精神大振,觉得有了新的谈资。
“统共就那么几家,去了就知道了。”谢进顺口答道,随即回头怒斥起来,“看着些嘛,泥水都打到老子衣服上了!”
被训斥的年轻衙役傻笑起来,手上动作却没有停下,浑然没把他的话放在心里。
这名年轻衙役名叫谢山,是谢进的养子,本来是个聪明伶俐的少年,却因为三年前的一场重病伤了脑子,有时清醒有时糊涂,谢进不敢将儿子一个人放在家里,只得托关系走门路,让谢山进入县衙当个压抑,每日里监督照看,免得他跑出去生事端。
两三年下来,西陵城里都知道衙门里有个傻衙役,谢进在内的众衙役也早已习惯了谢山的笨手笨脚,此时谢进被弄得满腿泥点,也只能唉声叹气,加快脚步向前走去,免得再被溅到。
“谢老弟,明天回来之后一定要来我家里喝两杯噻。”又一名瘦瘦高高的老者扬声叫道,这人姓李,是西陵城中的说书先生,最近正愁自己没有新话人越来越少,连茶水钱都赚不到了,如今听说有恶狼吃人,便觉得可以加工一下,成为新的商机。
“好好,一定一定。”谢山随便点了点头,便催着众衙役走快点,一步紧似一步,匆匆地出了城。
天色渐渐黑了,趁着最后一抹亮光,谢进一行人终于赶到了城东十里的牛家铺子,被早已等得心急如焚的牛掌柜领入家中,细细地讲述起来。
牛家铺子原本是个小驿站,后来驿站荒废了,姓牛的老驿卒便盘下几间房子开了个客栈,供往来的客商和土人住宿,娶妻生子,在那里定居下来,几十年下来,倒也聚起了十七八户人家,百十口人。
老牛掌柜两年前病死了,现在当家的是他的儿子小牛掌柜,此时见到谢进等人,小牛掌柜就像是溺水之人抓到了救命稻草,连忙拉着谢进讲述起案情。
蜀地多山,有山的地方就有豺狼野兽,西陵城南方几十里就是延绵数百里的大娄山,狼自然也不会少。
然而,大娄山一带山峦起伏,野生动物数量众多,通常来说,狼是不会舍近求远,放着近在咫尺的丰富食物不吃,跑到人类聚居区来惹是生非的。
根据小牛掌柜所说,昨天傍晚的时候,一名村妇发现自己家六岁的孩子跑不见了,全家人动员起来寻找,却发现屋后的土坡上有些凌乱的脚印和拖痕,还有点点血迹,经过分辨之后,确定是狼的足迹,便知道孩子已经凶多吉少。
众人在惶恐中度过了一晚,今天天刚亮,就派了几名精壮汉子结伴去城中报官,谁知道又赶上一场瓢泼大雨,不仅耽搁了衙役们过来,就连狼留下的痕迹也被冲刷得干干净净。
“谢捕头你听我讲,叼走娃儿的确实是狼,而且是大狼,那个脚印子有人的手掌那么大。”小牛掌柜讲着讲着,却发现几名衙役的脸色有些古怪,顿时有些气恼,声音也提高了不少,“你们不要这个表情噻,我牛大郎什么时候说过谎话了,不信就问问他们,他们也都看见脚印子了。”
屋角的几名村民们纷纷点头,为小牛掌柜作证。
“我们确实看到了的,巴掌大的脚印。”
“张家屋头的婆娘还说听到了狼叫声。”
本地人说得有鼻子有眼,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