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青蘅走后,永乐帝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这次的北武入侵,跟以前凉国入侵不同。凉国只是劫掠物资,北武却是攻城略地,要一步步侵吞东昊国土的。这次战争危机,惊醒了永乐帝,让他嗅到了东昊日后亡国的危险苗头。而娄氏一族在质子事件上动的手脚,也实实在在触到了永乐帝的底线。
天佑东昊,原来,自己还有这么一个优秀的儿子可以选择!虽然晚了点,但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事关重大,自己不光需要时间再好好观察、考察一下,也需要时间做一些布局。
蹉跎半生,没有好好守住祖宗的基业,将来有何脸面去见列祖列宗,为此永乐帝很是羞惭。如今,在他去见祖宗前,让他最后再为这个国家做点事吧。
下午,永乐帝传召了兵部尚书姜朝阳,两人在风荷殿秘密谈了很久。没有人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
和谈的事没几天就谈妥了。双方使臣签署了和约后,北武就即将撤兵,而齐青蘅,也将随北武军队一起北上。
为了安抚齐青蘅,永乐帝升兰嫔为兰妃,赏赐珍玩无数。
这几天,齐青蘅一直在以辞行的名义忙着到处拜访人。
与往常只是和姜敬宗等小辈来往不同,这次齐青蘅亲自上门去向陈平、姜敬宗等人辞行,“顺便”拜访了荣肃长公主、姜尚书等长辈并向他们辞行。
“辞行”用的时间有点长,他们具体谈了些什么就没人知道了,只知道此后荣肃长公主等人对齐青蘅的印象大为改观,暗自称赞。
行前的最后一日,齐青蘅在宫中向永乐帝、皇后、太子、各宫主位娘娘拜别。永乐帝抓着齐青蘅的手又流了一会泪,切切叮嘱了一会。娄皇后和太子也做足了悲伤不舍的样子。宫中都告别完毕后,齐青蘅快马出宫去到了孟府门前。
到了定远侯府门前,齐青蘅却没有立时进去,悲伤的眼神直直地望向侯府方向,仿佛穿透了重重院墙,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让他感到甜蜜又忧伤的身影。
临行情更怯。他有太多的未来设想,太多的愿望,和云衣有关。他有太多想和云衣一起做的事。他希望和云衣相处的时光,能一直到天荒地老。他有太多太多的话,想对云衣说。然而,事到如今,他能说什么,做什么呢。
古诗有云“尊前拟把归期说,未语春容先惨咽。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离歌且莫翻新阕,一曲能教肠寸结。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
齐青蘅已经在脑海里模拟过无数遍向孟云衣辞行的画面,终是每每想到一半便肝肠寸断,难以为继。
孟云衣狡黠的表情、可爱的表情、热心的表情、忧伤的表情、耍赖的表情,还有从小到大相处的片段历历在目,走马灯一样在齐青蘅脑海里转。
齐青蘅根本没法想象离开孟云衣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什么“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就算和云衣一起看遍东都大街小巷所有的花,踏遍东都城外所有的地,青蘅也不会觉得和云衣别得会容易那么一点点。
他一直不知道该怎么与云衣告别。这几日白天他到处拜访人,晚上,则夜夜对着月影独酌,愁肠寸结,喝得烂醉。兰妃看见了,也不知该怎么劝,只能叹息着让人把醉倒的齐青蘅背回寝殿。
如今齐青蘅就站在定远侯府的门口,却还没有下定决心进去。恰此时,一群少年从侯府涌了出来,正是孟云衣、姜敬宗、陈平等人。姜洇墨也神色黯淡、一身素衫,跟在哥哥的旁边。原来他们凑一块正打算一起去找齐青蘅饯行。
一群人看见齐青蘅在外面,正中下怀,拥着齐青蘅往醉白楼去了。
醉白楼中凄风苦雨,议论纷纷。对于齐青蘅出质一事,众人愤慨有之、忧伤有之。然而一群少年,改变不了什么大势,也只能是愤慨愤慨,忧伤忧伤。齐青蘅远行在即,众人水酒一杯,纷纷上前与齐青蘅话别,切切叮嘱。
齐青蘅虽然极力忍耐,仍压不住哀伤的神色,吟道“孤雁不饮啄,飞鸣声念群。谁怜一片影,相失万重云?望尽似犹见,哀多如更闻。野鸦无意绪,鸣噪自纷纷。”
落单的大雁孤独地飞着,不思饮水也无心吃饭,一声声哀鸣思念着族群。可怜一个孤单的影子,和亲朋们失散,相隔了云天万重。它望尽天际,不停地望,仿佛那失去的雁群老在它眼前晃。它哀唤声声,不停地唤,似乎那侣伴的鸣声老在它耳畔响。
听着齐青蘅惨然的吟咏,大家都红了眼眶,洇墨更已是不知第几度无声垂泪。
孟云衣听着听着,眼泪就夺眶而出,忍了一忍没忍住,干脆没有形象地放声大哭起来,任那眼泪肆意流淌,擦也不擦。
孟云衣平时虽大大咧咧与男孩子无异,爱撒娇、爱耍赖,时常也会不小心露出些小儿女情态,被陈平讽刺是娘娘腔。但她天性乐观开朗,放声大哭的事却是从来没有过。
众人顿时被她哭得面面相觑,手足无措起来,连洇墨都惊得忘了流泪。
陈平挪到孟云衣身边,在底下扯扯孟云衣的袖子悄声说“你不要哭了,你这么一哭青蘅就该更伤心了……再说你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很没样子的。”
姜洇墨在旁听见,狠狠瞪了陈平一眼,瞪得他脖子一缩,不由得松了云衣的袖子。
洇墨掏出手帕,细心地帮云衣擦去眼泪鼻涕,一边偷眼瞧齐青蘅,却见他转身看向窗外,手上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