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叫东衍,领主你忍一会,我现在就去。”蔻蔻匆忙朝殿外跑去。
不知过了多久,东衍回到了殿里,他额间挂着汗珠,步履急促的走向她的床榻,声音虚弱:“无歌,我来了,你别想,越想越疼。”他轻抚着她蒙在寝被里的头,塌下的床铺被她的汗水打湿,她下意识的低声喃着疼。
无歌骤然掀开寝被,一把抓住东衍的手,脸色如纸,颤着声问他:“当初,当初我求你让我忘记的人是谁?是不是他?”她青葱一般的手指着地上摊开的请柬,大红的请柬烫着金边,墨星染的名字灼了的眼止不住的流泪。
东衍没有回答,他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明。
无歌的记忆断断续续,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串不起来。
两万年以前,那时她身负重伤几乎丧命,绮渊抱着她残破的躯体到昆仑虚找到了玄门阁,玄门阁能了天下人心愿,只要你付得起代价。
彼时她已气若游丝,绮渊将她放在玄门阁门前,嘱咐道:“玄门阁有规矩,只能让求愿的人进去。你进去了只管往前,不要回头。”
那时是深冬,天寒地冻。她拖着残破的躯体努力爬到玄门阁高耸入云的石墨门前,叩了一夜的门,两只手突起的关节全都磕的血肉模糊,她便改用手肘继续,直到清晨,玄门阁的石墨门终于开了一条缝隙。
她手脚并用爬着进了门去,只记得一进门四周明晃晃的,刺的她睁不开眼,脚下隐约有一层层阶梯,她闭着眼顺着台阶拼命的爬,阶梯突然坍塌,四周开始下陷…
她的身子不住的下坠,恍惚间,她看见漫山遍野的紫鸢花,有一个女子跪在一片花海中,额间的朱砂痣泛着血红,胸前插了一把匕首,身前站了一个看不清样貌的男子,男子手上握着鲜红的还在跳动的心脏,淋漓的鲜血从他手中滴下。
后来东衍告诉她,每个人进玄门阁看见的东西都不一样。
不知从哪传来一个空洞的声音。
“你所求为何?”一个声音仿佛很远又很近,透着空灵。
“我想忘记一个人。”她跪在阶下。
“可以。”
“我愿付我所有。”
“我不要你的所有,我只要你的灵魂永拘我处,你可愿意?”
她毫无犹豫的点头。
“无歌已无心,无欲无求,如今我非仙,非人,非魔,要灵魂何用?无歌唯愿能忘了他。”
“那便如你所愿。”
这段记忆支离破碎,她记不太清了,但她依稀记得后来是东衍将她抱出了玄门阁。
但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个她愿用灵魂作代价唯愿忘记的人是谁,如今几次三番来无妄海撩拨她的墨星染,她也记不起关于他的一星半点儿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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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歌的头渐渐疼到麻木,她十指紧抓着东衍,眼角挂着干涸的泪痕。
东衍掌心祭出一方小小的凝翠,里面游离着一缕幽绿的丝絮,绿石缓缓在无歌额间升起,溢出丝丝缕缕的光涌入无歌眉间。
温润如暖流冲刷着无歌的四肢百骸,她又渐渐沉入了梦乡。
梦里东衍说:“我既拘了你的灵魂,就不会让这灵魂无主。”
她胸腔里空落落的,沉着声问道:“这是去哪。”
他答:“无妄海。”
无妄海是后神纪大陆极南端的一处神陨之地,这里尽是下不去地府上不去天庭游离在三界六道之外的冤魂。
东衍抱着虚弱的无歌坐上了渡魂人的船,无妄海里翻滚着暗流,小船不疾不徐的朝着不知道什么方向移动。
“姑娘这是受了情伤?怎独自一人来渡这苦海?”渡船人问道。
无歌疑惑,东衍笑笑道:“老人家,可是看不到我?”
渡船人抬起压低的帽檐,定定的看着无歌道:“情之一字甚是荒唐,奈何姑娘你拿得起放不下。”说罢划了两下桨,不知何时靠到了岸边。
东衍朝渡船人微微点头示谢,抱着无歌朝岸边走去。
无妄海深处有一岛,岛中心有一孤丘,四周是一圈沸腾的岩浆。传说丘上枯坐了一具尸骨,如你是有缘之人,枯骨会将领主之骨赠予你,领主之骨可统御无妄海无数冤魂,亦可固魂锁魄。
东衍说:“取回领主之骨,你方可保全七魄,你三魂已失,如此下去将灰飞烟灭不进轮回。”
她在东衍怀里抬了抬沉重的眼皮:“无歌无意苟活。”
“你的躯体灰飞烟灭了,那你的灵魂也将慢慢殆尽,那时我们的交易就一笔勾销了,你要忘记的那个人也将在你消失世间之时重回你的记忆,你可愿意?”
“不愿。”
无歌挣扎着离开东衍温暖的怀里,她迈着虚弱的步伐趟过熔浆,炽热的熔浆燎化了她小腿间的皮肉,她皱着眉头没喊一声痛,一步步朝岛心而去。
无歌的腿已没了知觉,上了孤丘,她跪爬在地上,恍惚看见不远处有一桃树,似乎有风,桃树花瓣纷飞飘零。
桃树下背身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那身影缓缓转身,无歌看不见他的脸,却听到他低沉温柔的声音传来:“我会娶你,我会在岐洹山搭一间草屋,我们会带着孩子幸福的住在那里,我会带你游览四川五岳,坐看浩渺巅漫天飞雪,横跨天堑海潮起潮落。我们会手挽手坐在院里看朝阳日暮,璀璨银河,春风秋月,四季轮转,无歌,你可愿意?”
无歌眼里滑落一滴泪,她捂着胸口,却发现心已经没了,何来的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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