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阴定陶,曹操经营多年的大本营,在精锐尽出之后,留守此处的只能是躺在病榻上的戏志才,以及济阴太守、屯田都尉枣祗。
作为曹操起兵之初的功勋人物,枣祗以自己的忠诚得到了曹操的信赖,在陈宫叛乱之时,枣祗与程昱等人一道坚守,撑到了曹操归来,其能力非凡,为政治军都有良谋,是曹操麾下的重要人物之一。
戏志才作为核心之一,可以稳固大局,但卧床不起的他还需要一名能干的助手进行统筹,枣祗自然就起到了这一作用。
而定陶方面显然比在昌邑的曹操更早收到西面和北面败退的消息,即便戏志才和枣祗有意封锁这不利的消息,但纸包不住火,程昱、夏侯渊、郭嘉败亡的消息很快在定陶上层传播开来,并且以极快的速度向其他地方扩散。
“咳,无力回天啊。”戏志才仰面躺在榻上,眼窝深陷、面色枯黄,一眼望去简直不似活人,显然已经快要走到生命的尽头。
跪坐在榻边的枣祗沉声道:“本官已经封锁四方城门,并安抚吏民,处置了一批牵头动乱之人,定陶短时间内当是无虞。具体情况也已经急报山阳战场,送呈明公。”
“治标不治本,纵然枣府君能力超群,这大厦将倾之时又能如何呢?”
“戏先生此前在明公面前信心满满,怎的如今却这般悲观?”
“我等都可以恐惧,都可以害怕,唯有明公不可,他若惧了,就真的一丝希望都没有了。只是如今看来,最后的一线希望也没有了,大势已去。”
枣祗摇摇头道:“事实上在此战开始前,本官便已经断定此战必败。或许是视角不同,戏先生总认为战场上的一些手段能够扭转颓势,认为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能够决定成败。可在本官看来,战争的胜负很多时候在战前已经决定了。
本官受命负责屯田事宜,对兖州民力、地力、财力可谓了若指掌,也能据此推断出北方诸州的力量。这种绝对的差距,是无法弥补的,哪怕在雒阳总掌全局的是一名庸人,也绝无失败之可能。更何况能得到明公的推崇,那魏王岂会是庸人?”
“咳!咳!”戏志才捂着嘴咳了两声,脸上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枣府君认为明公必败,但还是尽忠职守,可称忠良啊。”
“本官当年随的是起兵讨袁第一人,既然奉为主公,自当尽心竭力,不负所托。胜负无常,乱世之中,谁又能确定必然能走到最后?选了,本官便不会后悔。便如戏先生一般,可曾后悔?”
戏志才望向天花板,眼神涣散,似是有些恍惚,良久,微笑道:“不悔啊。明公自是明主,只是时运不济,能为明公效力,是戏某之荣幸。”
寂寥无声,各有所思。
“戏先生若无其他交代,本官便先行告退,还需布置定陶城防,至少……能帮明公把那张益德阻上一阻。”
……
“呵呵,孤军突袭数百里的韩元嗣,如今又不动如山,这因时而变的本事当真让吾为之赞叹啊。”
站在城墙上,看着城外密布的军营和迎风招展的大旗,曹操笑着点评了一番,夏侯惇等人垂头不语,不敢接话。
这场昌邑攻防战着实太过奇异,韩浩作为攻城方,竟然在城外三箭之地安营扎寨,并构建防御阵线,俨然不准备继续进攻。
而守城方的曹军为了输的不太“难看”,每天都出城挑衅,并试探性进攻。
攻守错乱,让夏侯惇等人都憋了一肚子火,曹操想必也不会开心。
“诸君不必惊慌,只是事到如今,吾又想通了一些事。这天下事本就不会尽如所料,为将者本该针对所有可能性做出准备,以策万全。然而如今力有不逮,才让吾每每期冀于敌方能被牵着鼻子走。待到事不如意,又愤恨发狂,如今细想,岂不可笑至极?”
所谓未虑胜先虑败,兵家不易之理,然而兖州方面已经没有本钱去考虑战败的结果,对于他们来说,战败不可承受。
夏侯惇等人皆面露惭色,唯曹洪狠狠对地啐了一口,怒骂道:“韩元嗣、于文则尽是无胆鼠辈!请明公与末将兵马,今日誓要破营斩将!”
“善战者,立于不败之地,而不失敌之败也。韩元嗣是真正的智将,侵略如火、不动如山,足见其人能耐,惜哉不能为吾所用啊。子廉,勿要轻敌出战。”
曹操并未同意曹洪的请战,以一种极其罕见的温和态度安抚了曹洪,曹子廉非但没有受宠若惊,反倒是面色极其难看。
夏侯惇等人的心也一直往下沉,而曹操整了整衣袍,转身往下走去,淡淡的道:“整军,愿随吾出战者便跟上来吧。”
……
而城外军营中,韩浩正在巡视营防,对于禁感慨道:“若是太史子义等人在此,恐怕不会赞同本将据营而守的战术,由此观之,文则与本将倒是相性相合啊。”
于禁淡淡的道:“每一名士卒都不可轻易牺牲,凡战,以胜为先,胜中取生。至于时间与功绩大小,为将者不可置其于先。”
“文则此言甚合本将之意。曹孟德穷途末路,困守孤城,覆灭只在旦夕,不必心急啊。”韩浩抚须轻笑,他比于禁更加相信关张二人,当曹操出现在东面时,西、北两面被攻破也只是时间问题。
“将军!于校尉!昌邑城门大开,曹孟德旗帜出现!”
紧急通报的传令兵让二人为之愕然,韩浩更是险些揪下了自己的胡须。